[转帖]在我仰视你时，爱情显得很远

丹雅

我是在大学里认识宇的。他比我低一级，小两岁，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他一直叫我青姐。       

可是有一天，宇说他爱上了我。       

那天是我大学期间最后一个生日，我笑：“宇，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他说：“我是认真的。”       

看见他的眼睛，火焰一样逼上来，我悚然一惊，久久地说不出话，半晌心中一阵难过，我说：“宇，这话不可以乱说，说出来，不是太早，就是太晚。”

他不屈不挠地追问：“我们是太早还是太晚？”       

我很为难，只好说：“对你，太早；对我，太晚。”       

他立刻反驳我：“你又比我大得多少，晚什么？就因为你的初恋失败，你就要做一个心如死灰的人？”       

其实失恋也不是什么坏事。爱情只会使我迷乱，而失恋，让我清醒，让我看清自己算老几。固然人总是从错误中学乖，但是一错再错，也太过分了吧。

我说：“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他叫：“叶青……”       

我打断他：“叫我青姐。”       

从此，他就没叫过我青姐，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他大声地叫我“青”，令我觉得很受骚扰。尤其是，他那一脸破釜沉舟的神气，让我好气又好笑。       

他真是年轻，对他来说，爱情是一件简单的事吧。       

不久，我就毕业了，宇来帮我清理杂物，在一室凌乱中，宇问我：“我有机会吗？”       

我说：“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从来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我的确不信。“我爱你”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高的赞美，翻译成直观的文字，就是：你是如此出色，以至于配得上我的爱。也只是如此。       

我分到机关工作，办公室里恒久是秋的沉静，一个月后，我学会了喝茶，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淡，不喝茶怎么过呢？坐在桌前，常常想起大学生活，想起宇。       

宇时常打电话来，明知该快刀斩乱麻，但是当年同学都已星散，只有他在我熟悉的地方，是我熟悉的人，我又如何能把过去的一切连根拨掉？每次他都问我：“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每次，我都说：“不。”       

他问：“为什么？”       

我索性坦白地说：“宇，你是我见过的男孩中最出色的，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配不上你。”       

他气急败坏：“难道你一定要我哪一天酒后吐真言，暴露我内心的污秽肮脏，你才知道你的确配得上我？”       

我失笑：“第一，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第二，”我叹口气，“宇，有大把的好女孩等你来追，我比你大，我不漂亮，我也不温柔，我们没有可能。”

他说：“可是我爱你。”       

我对他引用从小说里学来的话：“光有爱情是不够的。”       

离电话最近的一位罗姓同事问我：“小叶，是你男朋友吧？”       

我忽然对她吐露心声：“我们没有可能。”       

把心中久郁的话一吐为快，她摇摇头说：“照我看，这些都不是理由。关键是：你爱他吗？”       

丹雅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连宇都没有。       

不，我不知道。       

一次，去学校办一点手续，轮渡走到江中心，突然停了下来。       

光是停下来，并没有下沉，所以大体上我还是镇定的。只是忍不住左右张望，逃命的时候，往哪一边游呢？两边都是浩浩的水。       

二十分钟后，另一艘船开来，把我们带上了岸。       

到了学校，见到宇，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果那船在江中沉了，又会如何？人生也不过忽忽几十年罢了。               

我和宇恢复了邦交。       

不久，单位分房子，我有了一套一室一厅。没课的时候，宇就泡在我的宿舍里。他早已不穿Ｔ恤和棒球衫，他现在穿深色西装，五官沉着，英俊得令人心折。同事开始说我交了男朋友，我情知解释也无用，索性不说什么。       

我小心地维持着我们之间的分寸，尽力地照顾他，凡是朋友范畴内应该做的一切，我都为他做到。但是宇并不满足：“你不把我当男人。”       

我温和地说：“我把你当弟弟。”       

他抱怨：“你明知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忽地无名火起：“宇，你再提这事，我们连姐弟都没得做。”       

他顿时泄气，许久不做声。       

我心中隐隐做痛，把声音放缓：“宇，这样不好吗？姐弟是可以做一辈子的，爱情只会使我们受伤。”       

他说：“我不怕受伤。”       

但是我怕。       

宇过生日，几次问我“去不去？”，我总是委决不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去。       

不料晚上九点，他来敲我门，而且喝了酒，我叹口气，放他进来。       

他并不问我为什么不去，只说想坐一坐，先是有一句无一句的和我说话，渐渐不能坚持，软成一团泥，我出去倒杯水的工夫，他已在我床上睡着了。

这小子，他不把我名誉破坏殆尽，叫我没脸见人，是不会罢休了。       

我在外间看书到半夜，到底不放心，进去看他。在黑暗中，我嗅到浓浓的酒气和汗气，这不是我所熟悉的宇，这是一个男人的气味，曾几何时，在我不曾注意的时候，他长成了男人。       

我替他掖掖被角，他翻一个身，抓住我的手。       

我的手被握得那样紧，而我竟无力抽出。       

我不由自主地哭了。       

不，不，我们没有可能。他会长大，他会找到自己的真爱，我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驿站。       

但是我爱他。       

以后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却瘦了。       

我学会了喝咖啡，要很多的咖啡，很多的伴侣，很多的糖。我下一个坏习惯会是什么呢？是抽烟还是喝酒？       

丹雅

而且开始失眠，每一个无眠的晚上，我自嘲地想：我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不是猪了。       

甚至，我开始和宇吵架。       

看到宇脸上掠过疼痛的表情，我想：宇，你何必选择我？       

周末，大学同学聚会，丁问我：“听说你跟宇在谈朋友？宇人倒是不错，只是比你小吧？”       

我直认：“是。”       

他说：“叶青你小心，宇条件太好，不知有多少女孩子愿意倒追他……”有人踢他一脚。       

我笑一笑：“感情的事是很想说的。”       

我并没有生他气，我知道他虽然说话难听，却没有恶意，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以我，中人之姿，又乏才学，而宇，年轻英俊，人见人爱，跟我在一起，套一句够男女平等的话，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只是我的心，碎得一片一片的。       

我并没有和宇提起这件事，他还是知道了，气极：“这些人懂得什么？只会胡说八道。”       

我只是凝视着他，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笑容介乎男人与男孩之间，灿烂有如阳光。而现在，他沉默的时候比较多。       

罗姓同事有时劝我：“爱人不疑，疑人不爱，你这样又疑又爱是什么意思呢？你真心喜欢他，也就够了，管别人做甚？”       

我懂，但是懂也没有用。       

宇依然和我无话不谈，我几乎知道他的每个同学，尤其是蓝田。       

他有时会说：蓝田真是个秀气的女孩；       

下一次，他又说：蓝田读过很多书啊，有书卷气；       

再一次，他又说：蓝田和他聊了一节课。       

也许他忘了，在我们姐弟相称的那些日子，他就是以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热情洋溢来谈他的每一个来来去去的女友的。听着听着，我觉得我的忍耐用到了极限。

他渐渐有所察觉，整张脸灰暗下来：“你现在不喜欢听我讲话了。你以前，喜欢的。”       

我只是不喜欢听他谈蓝田罢了。       

无端地，我和他大吵一架。       

三天，他没有来找我。第四天，是他的毕业典礼。宇是男主持人，而女主持人，是蓝田。       

我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的美，所谓我见犹怜，是真有这么一回事的。       

尤其是宇看向他的眼光。      
               

我恍惚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时，我大二，他大一，他的笑容有如阳光。       

该是我退出的时间了。       

我的新男友是罗姓同事介绍的，是博士生，每次约会，与我大谈科学技术的新进展，我只是“嗯嗯嗯”，嗯得喉咙发了炎，他还盛赞我的温柔。感情之事，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宇会来找我，他的眼睛像雪地里燃烧的炭：“为什么？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能爱上我，为什么？”       

丹雅

我至为震惊，良久才说：“宇，你要知道，我们没有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可能？你用种种借口，无非是说你不爱我，你尽管明说好了。”他渐渐镇静下来，那一刻，他像极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不，”我的双眼充满了泪，“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但是，光有爱情是不够的，爱情，爱情……”我说不下去了。       

“爱情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大声说，“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地域上、种族上、门第的障碍？如果你爱我，如果我爱你，又有什么不能突破？青，你知不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我还要挣扎：“可是蓝田……”       

“她不过是我的一个朋友，青，唯有你是不一样的。青，我爱你。”       

我已经泪流满面。       

也许，宇说得没错，爱情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