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三伏天,捂臭汗。黄瓜种和桔子俩在黄豆地里拔大草,汗水像毛毛虫一样在身上爬着,浑身发痒,燥热难耐。桔子四下一撒眸,对黄瓜种说:你看着点儿,我下河洗洗澡。”说着,忙三火四地跑到小河边,躲在柳条丛中脱光衣裳,“扑通”跳进了小河里。
黄瓜种看傻了,等他回过神儿来,真就走到河边看起来。
桔子白皙而丰满的身子,泡在清亮透明的河水里,妩媚动人。晚霞辉映着河面,泛起粼粼的波光,桔子仿佛沉浸在琼浆玉液般的仙境中……黄瓜种惊呆了,燥热冲动着全身。他抑制不住了,无所顾忌地扒光衣服,“扑通”跳下河去—— 黄瓜种一激灵,醒了。原来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他屏住呼吸,静静回味梦境,耳朵里恍恍惚惚听到了水声,侧耳一听,是从外屋灶房里传来的。他纳闷儿又好奇,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地下了地,趿拉着鞋,悄悄地趴在门缝上一瞅:啊,小舅妈正坐在大木盆里洗澡哪。那洁白丰满的身子,跟刚才梦境中的一样。那肉乎乎、颤巍巍的两个大奶子,让他猛然想起了那次冻僵苏醒时,小舅妈紧紧搂抱着他的那一刹间,太舒服、太美妙、太销魂了。他按捺不住了,浑身发胀,热血奔涌。他一把推开房门,猛扑上去,双手紧紧地搂抱住桔子。
桔子“哦”地一声,吓得身子一激灵,稍一愣神儿,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呃呃,别,别,别胡来……”她不由自主地扭晃着身子,本能地反抗着。
黄瓜种不管不顾,发了疯似的舔着桔子的耳鬓、脖子、两肩,两手不停地揉搓着那对诱人的乳房,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桔子的本能反抗太软弱、太有限了,她只是“不行……不行……”地喃喃着挣扎摇晃了几下,丝毫阻止不了黄瓜种的冲动。她索性一动不动,呆呆地任凭黄瓜种动作。不知不觉两行泪水顺脸流下来,滴落在黄瓜种的手背上。
黄瓜种一愣神儿,僵住了。猛然冷静了,清醒了:“小舅妈不愿意,我怎么能……”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冷丁产生一种负罪感:“小舅妈,我,我……”他赤条条地跪在木盆边,“我是真心爱你,真心喜欢你啊!我实在,实在……啊,我一定要娶你!”他忘情地抓住桔子的两手,哀哀苦求,“你嫁给我,你嫁给我吧!” 桔子被黄瓜种的一片痴情打动了,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心中激起一股冲动,一把搂抱住黄瓜种,忘情地亲吻起来。
黄瓜种欣喜若狂!他急忙抱起了桔子,冲进了小屋…… 黄瓜种变了,心情舒畅,喜笑颜开,整天乐得合不拢嘴。桔子也变了,愁眉舒展,喜气洋洋。两人出双入对,说说笑笑,小日子过得像一盆旺火。
记吃不记打的二龙,心里总惦记着桔子。初恋时他死乞白赖没追到的东西,总感觉是那样的神秘、奥妙、美好,总一心扑实地渴望得到。上次的损招儿,太唐突、莽撞了。桔子没追究,放他一马。他感觉桔子内心深处还是对他有情有意的,只怪自己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饭不怕晚,烈女怕缠郎。他决心软磨硬泡,放长线钓大鱼,一定把桔子追到手。他来到桔子家院外,转悠了半天,想找机会搭搁着进院。
院里,黄瓜种正给柞木段钻眼儿,为栽木耳菌做准备。他春风满面,边干边哼唱着《送情郎》的二人转小调:“送情郎啊,一送送到大门东,天上下雨又刮风,情郎哥你不走中不中啊……” 二龙看在眼里,疑惑在心里:“这小子怎么这么乐呵?精神头儿变了,是不是和桔子俩……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难免,啊……”二龙越想越觉得这里有事儿。
这工夫,桔子喜滋滋端来了一盆水,扯过搭在木杆上的毛巾,在水盆里投了投,含情脉脉地递给黄瓜种擦汗。二龙毕竟是过来人,一看桔子这心情、表情、眼神、动作,就明白了。他断定,他俩准那啥了……“哼,不让我好,你们 也甭想得好!”心怀鬼胎的二龙,又想出了一个损招儿…… 入夜,闭户熄灯的时候,一条黑影扒开桔子家的障条子,钻进院里。这黑影就是二龙。他猫腰溜到房山头,贴墙根儿悄悄蹭到窗户旁,斜眼往屋里窥视。
屋里黑糊糊的,传出成子均匀的呼吸声。桔子好像还没睡,不时传来“窸窸窸窸”翻身弄被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闪进了屋。二龙屏心静气往窗边凑了凑,凝神细瞅,只见黑影麻利地上了炕,接着传出了小心翼翼的男欢女爱的声音。二龙妒火中烧,他恨不能闯进屋去,把黄瓜种一顿胖揍……他后悔没带两个炮仗来,点着扔进屋去……他汲取了上次的教训,理智地压抑妒火,咽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咬咬牙,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傍晚,在放学的路上,二龙截住了成子,嘻笑道:“哎,傻小子,你睡觉可真死啊!你妈和你大哥睡一个被窝儿,你都不知道?真丢人!不信,你今晚装睡等着。”成子恼羞成怒:“放屁,你再胡说八道,我,我给你家柴禾垛点着了!”说罢,愤愤地一跺脚,狠歹歹地挥着拳头跑了。二龙得意地奸笑起来。
晚上睡觉时,成子钻进被窝,真的蒙头装睡起来。他也真怕发生二龙胡编乱造的那种事,那可丢死人了,他决心偷偷察看一下。没那事儿,他就去骂二龙,真把他家的柴禾垛点着,把他的小货车的轮胎扎冒了……成子想着,硬撑着眼皮,故意像睡着时那样喘气。蒙癤中,他听到门轻轻响了一下,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脱鞋上炕声……他掀着被角偷看,真看到了他表哥光着屁股钻进了他妈的被窝儿,两人搂抱着又亲又啃…… 恶心死了!成子恨不能扑上去,将两人狠打狠揍一顿!可他没敢,只是咬着被角默默流泪。天蒙蒙亮时,他悄悄爬起,穿衣出屋逃跑似的冲出院门。成子去了河西村的姥姥家。
这天早晨,二龙故意来河西村收鸡蛋,瞄见成子气乎乎进了他姥姥家。二龙得意地笑了,知道成子上了他的套儿。忙把小货车开到成子姥姥家门口,大声吆喝收购鸡、鸭、鹅蛋。
桔子妈出来卖鸭蛋,二龙借着她外孙儿一大早跑来的话题,说她闺女桔子和外甥如何乱伦,连成子都看不下眼儿去了,不信让她去问成子。
桔子妈进屋真追问起成子,成子只是点头哭。桔子妈火冒三丈,扯起成子就往外走。二龙可开心啦,也不收蛋了,假惺惺地献殷勤,把桔子妈和成子捎回了村。
桔子妈怒气冲冲进了闺女家,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桔子连打带骂。黄瓜种急忙上前保护,桔子妈又劈头盖脸地打黄瓜种。黄瓜种硬挺着桔子妈打,还口口声声说他和桔子是真心相爱,两人要登记结婚。
大街上,二龙一煽乎,风言风语传得可真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少人围在桔子家院门口看热闹,人们议论纷纷。强子妈也随帮唱影地跟着乱掺和:“唉,我觉摸着要出事嘛!怪不得给他俩介绍对象,谁都不找,原来两辈人对上啦……唉,这人哪,真没场看,没场说去。” “你跟着瞎咧咧啥?什么辈分儿不辈分儿,他俩又没有血缘关系。走走,快卖冰棍去!”强子爹把强子妈拽走了。
二龙把治保主任和村长都忽悠来了。二龙一个劲儿煽风点火:“这回呀,咱这‘文明村’的牌子可砸啦!让这对儿狗男女给踢蹬了!”村长可是土皇上,一手遮天,他气势汹汹指使治保主任:“反天啦,先把这小子抓起来,今年要丢了‘文明村’的荣誉,就把他家的地收回来。” 村长又冲围观的人一跺脚,瞪眼挥手呵斥道:“看啥看,不怕臊气熏坏鼻子?都滚犊子!”说着,耀武扬威地进了院。
有人早跑进屋送了信儿,黄瓜种跳后窗,从后园子蹿了出去,一溜烟地皊了。
黄瓜种在苞米地藏了一整天,饿了,就啃一穗刚灌浆的嫩苞米,他躺在地垅沟里,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命苦,老天跟他作对,自己是死是活光棍一条,不能让桔子不清不白地蒙冤受屈。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桔子,你千万别往短处想,你千万可要挺住啊!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逃跑,扔下桔子一个女人蒙受羞辱。他在心里痛骂自己是懦夫、熊包、胆小鬼,不敢面对现实。他想,他这一逃跑,桔子肯定瞧不起他、恨他,后悔轻信了他。这回,桔子妈一定会把桔子逼回娘家,逼她赶快找人,赶快改嫁。这个家刚兴旺起来,又毁了。难道是命里注定?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鬼使神差,又来到了亲人的坟地。
黄瓜种呆呆地站在亲人的坟前,脑海里呈现的都是亲人的痛苦经历和悲惨境况,上帝给他们家安排的苦难太多了……他两腿一软,瘫倒在坟地上。
黄瓜种跳后窗跑了以后,桔子坐在炕梢,只是低着头流泪,任凭母亲、村长、治保主任训斥。只有治保主任让桔子写证言,说黄瓜种强迫她时,她才抬起泪脸,表明是她自愿的。随后又受到一顿责骂。
众人骂累了,乏味了,才扫兴地离去。治保主任给成子留下了话,说黄瓜种一回来,就跑去通知他。
此时,桔子最惦记的还是黄瓜种。这些年,他心里的压力太大了,真怕他一时想不开,走上绝路。不行,得去找他,她揣摸黄瓜种肯定去了坟地。她擦干眼泪,佯装痛下决心地对母亲说:“妈,你老放心,我一定和黄瓜种断了,找个好人家改嫁。可黄 瓜种还不死心地在河边等我哪,我这就去撵他走,让他走得远远的!”桔子妈沉吟道:“行,让成子跟你一块去,把话说绝了,让他断了念想!”趁桔子去小屋收拾东西时,她把成子领到身边,悄悄交代了一番。
昏倒在坟地的黄瓜种做了一个梦:他和姥姥、爸爸、小舅,还有只见过照片的母亲在一起那个亲热劲儿,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突然长相似村长和治保主任的两个恶鬼跑来抓他,用铁链子把他捆走。他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人救他。恶鬼把他扔进了无底深渊。他打了一个冷战,醒了,眨眼瞅瞅,惨淡的月光映照着阴森森的坟地,歪脖老柳像一个鬼影。他起身眺望了一眼村庄,黑癲癲的好像那无底深渊。他绝望了,觉得一生活在烦恼中,提心吊胆的挺窝囊。鬼使神差,他解开了红布条子腰带,皌着水泥墓碑,在歪拐的树杈上系了个套儿,面向村庄,流着泪把脖子伸进套里…… 桔子夹着一个包,领着成子,打着手电筒找来了。朦朦胧胧的月光下,看到歪脖子老柳树上悠荡着一个黑影,桔子暗叫一声:“不好!”撇下儿子,拔腿就跑过去。
桔子跑到柳树下,欲上墓碑救人。成子跑了过来,猛抱住她,愤恨地说:“妈,让他死,死了咱家就清静了!”“你——”桔子气恼地扇了儿子一巴掌,“没良心的!快救人,抱住他的腿!”喊着紧忙蹬上墓碑卸人。
幸亏黄瓜种刚吊上还蹬跶腿儿,脱套儿落地后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他眨眼望着桔子和成子,猛然搂抱住他俩,三个人哭成一团。
哭了一会儿,桔子把包递给黄瓜种,叹气道:“咱俩的事先缓一缓,你先找个地方躲躲,过一阵再回来。包里有钱有吃的。”她慌忙拽起成子,“俺俩得快回去,害怕村长派人跟上来。快走吧,啊!”桔子领着成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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