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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浮尘》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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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3 12:59: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
      响水河是从山里头的山里头爬过来的。它曲曲弯弯“迷恋”了响水村好一阵子,才又丢下几个河汊子,然后眨着耀眼的光芒,从双乳山丰腴的双足下慢腾腾地爬走了。就是这条河不知养育了响水村多少辈子人,也是这条河,又阻止了响水村与外面世界的正常接触。
  中午十分,一头老母猪正在河汊子里”吭哧吭哧”地打腻。
  我和天宝趴在河边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大青石上在下棋。天宝说:
  “咱俩像不像两条狗?”
  我说:“不像。”
  “为啥?”天宝不抬头。
  “你看冷丽家的狗正在‘新房’里哺育下一代,你却在太阳底下折磨我!我还不如一条狗呢。”
  “操!又跟我尿嘡(不满意)了不是?我不在太阳底下能看见棋子儿呀?”
  “那你也是不如冷丽家的狗了,她家的狗可是晚上比白天看得还亮堂。”我咧了一下嘴,把舌头伸得老长,肯定真像一条狗。
  “你以后少在我跟前冷丽冷丽的!她家的狗没少咬过你吧?告诉你没有我的批准,你不行臭的瑟啊!……将军!”棋子被天宝摔得山响。
  我看了一眼他那只瞎眼 ,然后又去看那只好眼,手一动,他就没将着。
  “嘎吱、嘎吱……”响水河的河面上,传来了冷丽她二大爷德茂老汉那富有节奏的扳浆声……
  “你能把老倔头冷德茂拉拢过来,使用的啥套路啊?我小声问。
  “该你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别打听。”
  “那我知道你也不咋会水呀?……”
   “你想说啥?!告诉你,整漏了我可不饶你!我知道电台那篇破表扬稿是你写的,别他妈地老跟我买好!”天宝斜眼瞪我。
  “我……没有!我是说……我是不是该自由了?”我盯着天宝的那只好眼,很真诚地又问。
  “想得到美!”
  “那……”
  “那啥?按既定方针办!听见没?”
  “你妈那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呀……”我小声嘟哝了一句。
  “我说了就算,啥都涨价了,我就不能啊?!”
  “噢……”我嘴里答应,心里却一阵冰凉。
  冷丽来时,我和天宝谁也没有注意,当她故意咳嗽一声,便扭着被牛仔裤兜得紧噔噔的屁股、踩着河岸上的碎石、一直向响水河扭去的时候,我和天宝都不由自主地俩眼对着一只眼,咔巴(眨巴)了好半天。后来天宝说:
  “不他妈地玩儿了!”
  我也说:”不玩儿就不玩儿了。”
  于是,我俩就收拾棋子儿,棋子儿被收拾一半儿时,天宝又突然问我:
   “你说刚才她是给谁使声呢?”
  我说:”不知道。”
  “那你说美女和权利哪个重要?”
  我说:”不知道。”
  “他们都说你俩在河边的柳条毛子里干过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我说:”不知道。”
  “啪!”地一下,天宝给了我一脖榴子:”跟我装犊子是不是?!”随后他把象棋往胳肢窝一夹,”小老弟,别太窝不住火,自由是属于那些知恩图报的人地!”
  “……”我嘎巴了半天嘴,但最终却啥也没说出来。
  一群猪羔子“嘎嘎”叫唤着从我身边跑过去,一定是去找它们的妈妈了,而我倒像一个没娘的孩子,傻呆呆地站在烈日下发愣……
                                                                              二
  其实天宝当上响水村代理村主任挺简单的:那天他在响水河上“救”了划船的冷德茂,于是,冷德茂就联系了几个人跑到乡上,联名推荐天宝为响水村的村官。因为现任村主任冷德茂的弟弟冷德江,也就是冷德茂的侄女冷丽她爹,年前和老伴儿去福建的儿子家”猫冬”至今未回,连乡里的几次重要会议都没参加上,被视为自动离职。天宝有舍己救人这一举动,乡里的领导研究了一下就同意了大伙的推荐。这件事本应该就此告一段落,但谁也没有想到以后事情的发展竟然不是这样……
  天宝就是天宝,比我大一岁,我两家是邻居。
上小学一年级时,天宝就跟我和冷丽在一个班里。那时学校的桌子很少,我们三个便挤在一条长板凳上。后来,冷丽被她当村书记的爹冷德江送进了乡里的中心小学,再后来我在村子里的学校念到三年级的时候,天宝竟莫名奇妙的还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坐在我和冷丽曾坐过的那条板凳上。
   其实那年秋天,要不是冷丽想给她姐家的孩子摘野果子、要不是冷丽来求我和天宝、要不是天宝和我要在冷丽面前想臭显屁一把、要不是天宝比我爬树爬得快、要不是……冷丽对我的语法始终抱着反对态度,说我故弄玄虚。我说这样能节省很多笔墨。她听了,仍是撇撇嘴。总之那次我拽了天宝一下,他就从树上掉下来了,从此左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啥了。
                                                                           三
       天宝出事儿了,这回可比他救人和当上响水村代理村主任那阵儿被传得厉害多了,简直不亚于网上正火的不行的“艳门照”一样。
       众说纷纭——有的说:你瞅瞅,咋会这样……也有的说:你看看,当时我就说了吗……
       也不知当时他说啥了,反正听者咂着嘴巴,讲的人怪模怪样儿。
       那天天空灰不拉叽的,一绫子一绫子的黑云从双乳山的山头掠过;焦黄的芦苇叶子,被从双乳山裤裆下吹过来的风刮得呜呜地哀嚎。
       响水村村小学的院子里,挤了不老少的人,就像在生产队时场院里铺天盖地的家雀子。人们心里计算的那份小九九都有意或者无意地隐藏或者裸露着,但不管咋样,响水村村委会换届选举的最终结果,还是揭晓了……
      以前,冷丽常笑我逻辑思维混乱,本来一篇挺不错的东西,却整得四分五裂,让人看着都费劲。我当时回答她说:整个世界就是让逻辑给搅乱的!我总不能一条道儿跑到黑吧?冷丽听了却不屑一顾:
     “你有能水儿就让天宝把 ‘王八脖子’ (响水河最窄处)再弄窄点儿,免得过河总找我二大爷。”然后便掏出自己的手机,源源不断地发短信去了,也说不上都是给谁。每当这时,我都非常眼热。冷丽有时也像个顽皮的孩子,刚打完电话,便又蹦跳着去捡河岸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头,嘴里还大惊小怪地叫着,就像捡了金元宝。我嘲讽她说:
       “真是没见过世面。”
       她竖竖好看的眉毛,仍然很兴奋的样子:“瞧瞧!多漂亮!”
       我还是不解:“有啥漂亮的,不就是石头吗!”
      “哼!麻木不仁。你知道这石头需要多少年才能变成这样?你知道再过多少年它又会变成啥样?”
      “再变,不也是个石头吗!”
       其实我这个人挺多愁善感的,就连看电视剧也会被人家骗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天宝死了,除了他妈以外,我不知道还有谁会比我更伤心。这世上多情者大有人在,也许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吧?早至三皇五帝,近至贫民百姓,读懂了还是不懂装懂,我也说不清。冷丽还曾笑过我:太软弱无能,像个老娘们儿!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个方位来审视我的,好在我这个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怎么努力也不会成为罗丹雕刀下又一个多彩的立方体几何,充其量也就是大自然中一粒用高倍放大镜都很难看到的尘埃。当然,我还承认,我的意志极其消沉,唯有那句铿锵有力的台词,能让我激动不已——你要反对毛主席,我就打倒你!可我能打倒冷丽还有天宝吗?幸亏有冷丽温柔的告诫:
      “我是自由之神,你则永远是天宝的‘影子’”。
      “人终归是人,况且欠债必还也是应该的呀!”祖辈们留下来的做人道理,我说起来比谁都理直气壮。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悲呀!”冷丽却咬着牙,眼睛险些没把我的眉毛碰倒。
  天宝是在响水河里淹死的。
  他那天没在响水村村委会换届选举结果公布的现场。据说当时他正和冷德茂划着小木船在响水河上鼓捣啥,这时岸上来了一辆警车,从车上下来几个着装的警察,警察大声喊:
  “是钱天宝吗?快把船划过来!快点儿!”
  天宝听见了就回应说:”船坏了!你们有事啊?——”
  “少废话!快靠过来!不然可开枪了!”
  冷德茂年岁不小,可这架势倒是从没见过,听说要开枪就吓得浑身一哆嗦,小船也就当真晃了起来,天宝正从小船里往外舀水,一没注意便栽进了水里。冷德茂惊喊救人,警察还说:
  “别骗人!他不是很会水吗?听说还救过人!再耍花样可真开枪了!”
  ……
  天宝真的死了。
  我看见天宝时,他正被两个护士用车往太平间推,身上还盖着医院的白被单儿。他妈嚎叫着要扑向他,几名警察死死拦住她不让她靠近。冷丽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掀开被单儿,但马上又盖上了。也就在那仅有的几秒钟里,我看到天宝的脸水肿得像个笸箩,还有有几滴黑色的血儿从他的左鼻孔里淌出来;他右眼睛闭得紧紧的,像是不愿再看到什么;而那只瞎眼,却挣得老大,漏出里面黑洞洞的天空。他前几天还跟我说:过两天就安个假眼珠,不太贵,当时我说:到时我也想想办法,帮你拿几个钱。
  “你除非能当上村主任,因为你有老猪腰子(主意)!”天宝嘲笑我说。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没有阻挡之能,不该发生的事情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天宝死的那天,正好是他当代理村主任的第180天,我知道:天宝非常想知道响水村村委会换届选举的最终结果,现在选举结果出来了,但我却无法告诉他了,我也不能告诉他……
      稻田地里,成双结对的蚂螂扑打着闪亮的翅膀,虽然没有了德茂老汉那扳桨声的伴奏,依旧翩翩起舞着……
                                                                               四
  响水河两岸的柳条毛子也像天宝的那只瞎眼变得干枯起来,一片一片的柳条叶子,在响水河上漂浮着。河对岸,天宝“招商”进来的“千寿园”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停工。挖掘机的“隆隆”声,仍就那样火烧火燎地传进响水村,震得每家的玻璃窗户都在不住的颤动。
  世界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改变时钟上的指针,更不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改变一年四季的轮回。
  乡政府有人住进了响水村,是来安抚村民的,因为有一大部分人还没得到土地转让款,他们也不会因为天宝的死,而忘了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份利益。
  记得天宝那天跟我说他要当村主任了,我说:
  “这回你该乐了!你不一直都惦记吗?”
       “乐个屁!”天宝说。
  “为啥?!”我问。
  “冷德江还是村书记!”
  “废话,谁让你不是党员了。”
  “那你就抓紧帮我写入党申请。”
  整了半天我还是他身后的一条狗。
  天宝倒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两条小短腿成天价地不消停……乡政府终于同意了他的请示报告,也成全了天宝的愿望,于是就有了和“千寿园”共同修建响水桥的口头协议。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又是这样不尽人愿……
  天宝最终还是给乡政府留下了一大堆麻烦,而且这麻烦还不是一般的。你说老百姓把土地都让给你了,你能不给谁钱?况且同时进村的还有县里公安局和检查院的联合调查组……


俺们这旮嗒大碴子粥、土豆酱同以往一样,随时欢迎您的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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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3 13:00:55 | 只看该作者

                                                                                    五
  响水村的老百姓当然都知道“代理”一词的真正含义,“代理”就是先干着,以后你钱天宝是个啥谁又能说得准?从南方回来的冷德江更不会心甘情愿就抬手拱让他的“宝座”。他当时还说:我不在家这几个月,村子里变化竟这么大?一个不会水的人,救了人,不简单!天宝救了他哥哥冷德茂,要说不感动,那太冤枉他了,但要用他几十年的官龄来回报,他肯定做不到。在有恩必报这件事上,一般人不会超过我。我跟冷丽说过:你爹都当了一辈子的官儿了,还没当够?冷丽倒是漫不经心地回答:
  “关键是他要没当过就好了。”
  “真是一窝子人儿,放屁都一个味儿。”这话我当然没说出口。
  然而,老百姓把谁能当上村主任这件事,仍当作个茶余饭后议论消遣的话题,这实在让冷德江放心不下。
  谁当都行,选谁都那样。议论起来真就像县城里商户们的活人广告:
  “来送、买送,买不买全送;来给、买给,买不买全给。”也不知能给个啥、送个啥。只是整天地吵吵。男的换女的,女的再换男的。我真替他们累得慌。可这也是做生意的方法,我就亲眼看见那家的店铺客流比原来不喊时多多了。
  “请也来、让也来,谁请咱都来;让也吃、请也吃,不吃白不吃。”学得还挺快,最后抹抹油渍拉撒的嘴巴,说出一句让人伤心的话:乐谁当谁当啊!反正我这辈子是白扯了,孙子长大了再说。你瞧瞧,这德行。
  当然,冷德江的付出,也意味着一定会有所收获,就像那个商家一样。
  选举竞争是正常的,也是免不了的,除非都像上边那个人那样,根本就不想当,或者根本就知道自己当不了。然而,林子大不会一个鸟都没有吧?你比如说,响水村就出了个天宝,还有我这个捧臭脚的……我和天宝采取了和冷德江截然不同的竞争办法—— “用事实说话”。天宝妈一听就说:好!省钱。可我的打印机倒是费了不老少的墨,印了改,改了印。A4纸就用了半打儿。按实说这也不叫啥事实,应该算作竞选誓言。天宝说正式当选以后,还要引进几个大厂子,让地少的村民都去厂子里上班;响水村还有被其管辖的几个屯子,道路不好,影响了经济发展。口号是:要想富先修路。尽管别人早就用过了,但现在用在他这儿,还真有点份量。其次最大的举动,就是早日在“王八脖子”哪儿把大桥修成,让响水村与现代城市紧密结合。我跟天宝说:
  “‘王八脖子’倒是个好位置,能缩短大桥的长度,可那也得儿不老少的钱那!”
  天宝回答得很在理:“厂子啊!要不引它干啥?真笨!”
  我说:“你倒是引来一个,当初还说共同建桥,可现在人家又说资金困难,你又能咋样?”
  “那不是我没经验!没签字吗!谁让你当初不帮我想着点儿了!”
  “当初我还不同意那!你知道村里的人都说啥?”
  “说啥?”
  “说这儿回好了,河对岸有个火葬场,将来大桥再修上,要死还没死时,爬着去都赶趟。”
  天宝用眼睛斜了我半天,厚嘴唇也上下蠕动了好一会……
  但不管怎样,所有的一切和一切的所有,还是在秘密的公开下进行着……
                                                                                   六
       我和冷丽又一次去看天宝时,他正悄悄地躺在太平间里,脸已经修饰干净,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在给他作伴儿,听说是三角恋爱喝乐果(一种毒性很强的农药)死的。我想:天宝也算有福气,生前总跟我谈女人,但从来没着过女人的边儿,死了,却能有个女人临时陪他。我知道,这是自我解脱,但谁又都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的。
       我默默地注视着天宝的脸,还有那只瞎眼,然后很真诚的和他握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想说:兄弟……我可是把你当作一粒不简单的浮尘来对待的!……我还想说:永别了,兄弟,请一路走好,怪就怪我吧,来世你可以照样把我拽到太阳底下下棋。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仅仅是这种见面的开始,一个人不是那么很容易就永别的!这样的见面,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但每次我都没敢把选举结果告诉他。
       冷丽的眼睛像夏季里开得正旺的对儿对儿红,红得我这个男子汉的心也像咬了一口双乳山上的青皮杜梨,特别特别地酸。我不知道她的感情世界还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她注视着我,老半天不说话,于是,我便很认真地把脸转开。我知道她也在握天宝的手,甚至还会把他的手放在她挺拔的酥胸上,天宝喜欢女人,我知道,冷丽也知道……
                                                                                   七
      冷丽高中毕业,和我一样没考上大学,她也没有留在城里,我时常埋汰她:响水村有啥让你过意不去的,偏偏要回来?她扭捏着说:
     “为了你呗。”
      我说:“谁会信!”
     “等有一天了。”
      天宝却不这样看,他说冷丽是因为他的缘故,因为她欠他的。我当然知道天宝说这话的真正含义,于是,通常就不往这上扯。
      那年,天宝的眼睛瞎的时候,我爹要把我的大腿掰折,用以抵偿天宝的瞎眼。但天宝妈只说了一句:
     “那有啥用,等天宝长大了,就帮他张罗个媳妇吧。”就好像断定天宝以后找不到老婆似的。然后就连治病的钱也没让我家花。
      当时我想:那是因为我家没钱,天宝家有钱,天宝他爸是石匠,是国家工人。若干年过去了,我才感觉到,当年爹和妈听了天宝妈的话后,先是不住的磕头,然后再就是猛劲儿的拍着胸脯应允的后果,会给我带来些什么……爹临死前还没忘记把我叫到跟前,强睁着眼睛对我说:
       “天宝不结婚,你……就……就不要找对象……天宝妈,对咱……不薄哇……”
       那年我十八岁。
       天宝妈是哈蟆塘人,听说十八岁前就处了十七、八个对象。难道在娘的肚子里就能处男朋友?我可不信。有一次我跟天宝开玩笑时说:
      “是不是竟扯蛋那?”
       天宝斜着眼睛看我:“你他妈的编故事都编傻了吧?就不能一年处个仨俩的呀?”
       我计算了一下,说:“一年仨,十年三十,那不还少了吗?”
       天宝又用眼睛睨视我:“我说你的脑袋是猪,你还不乐意听,有几年没处,你能管得着是咋地?”
       在这一点上,天宝真的比我强,每当我问了一件傻乎乎的问题,他就特别的高兴,我时常让他这样高兴过。
       天宝妈嫁给天宝爸钱三多时,真的还不到十九岁。虽然肚子里早就怀上了天宝,但还是挑了选、选了挑……就在天宝即将出世的头三个月,终于嫁给了钱三多。尽管钱三多比她大了好几岁,但他是石匠。年代虽然稍微久远了一些,但天宝妈那时就懂得钱的重要性。依天宝妈的性格,当年她是蛮可以把天宝扼杀在“摇篮”之内的,但她却没有这样做。所以我挺佩服她的……
       天宝妈特别面嫩,也许不单一的性生活,都会让人年轻?扯远啦。天宝妈也会打扮,就连冷丽通常都羡慕她的装束。城里刚时兴啥,她就会第一个在响水村积极响应。尽管身材已不再苗条,但丰满有时更具魅力。天宝妈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娥子。我通常就叫她娥婶儿。
       娥婶儿性格特开朗,总好讲她当姑娘时快乐时光,但有时也会瞅着天宝小时候的照片哭。她哭起来“呜呜”的,肩膀头也跟着发颤。每当这时,钱三多就搂着她的双肩,劝她说:
       “别哭别哭,敢明个,咱再生他一个俩的。”
  “生个屁!瞅瞅你那张老脸,种出来的也是歪瓜咧枣!”
  于是,钱三多就默默地躲到厨房里,一边烧火,一边一根儿接一根儿地抽烟。天宝经常来我家找我妈去劝架,有时娥婶儿的声音稍高一点儿时,他也来找。等妈劝完架回来时,我就少不了一顿臭骂。所以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没有了骂声,就感觉像缺了点儿什么,所以有时冷丽损我时,我还洋洋得意,完了还偷偷地乐。好像长了他妈的一身的贱肉!然而,一想到天宝,我便怎么也笑不出来。
                                                                                 八
  选举终于如期举行了,每个自然屯都要选出两名大公无私的监票员,然后他们就抱着早已准备好的纸壳箱子,在各屯屯长的协助下、在选举委员会正副会长的统一指挥下,互换到另一个屯子……
  蛤蟆塘村选举时听说候选人还请了监督员,意思是怕对方捣鬼。其实捣没捣鬼,地球人都知道。倒是“鬼”一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它想:这是公园几几年了,我也忒吃香了吧?瞧瞧,得了便宜还卖着乖。就像冷德茂曾跟我妈说过的:交皇粮上国税,天经地义!地白种不说,还往回找钱,这是哪门子的章法?!人的思想往往就是这样,但你又不能说他和“鬼”是穿着一条裤子,你要是真说了,他就会骂你个狗血喷头:黄嘴丫子没退净,你懂个屁!我和你爹给日本人当劳工时,你还在你娘的腿肚子里转筋呢!给日本人当过劳工都值得骄傲,要是给拉登管电闸,那还了得了?偏偏你又不能说他是反动派。好像是又扯远了。反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九
  我每次去看天宝时,冷丽都要跟着,像是怕我在天宝跟前说她的坏话一样。我对她说过:
   “你也挺不容易的,你毕竟是冷德江的亲闺女……”
  冷丽听完不知声,眼圈却红红的。
  算起来,天宝在那里已经躺了七、八天了。就连陪伴他的那个女的,也终于拗不过他,早离开他一步,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我劝过娥婶儿:让天宝上路吧。娥婶儿说还要等等。
  我说:“还等个啥?他要是不把大家伙儿的钱都独吞喽,人家能抓他呀?他是意外死亡!你赢不了的!”
  娥婶儿听完,看了我好半天,突然就大哭起来:”那他干啥要密下人家的钱?!啊?!他和老冷头量那河有多宽干啥?!啊?!他们干啥说要开枪?!啊?!他救人的时候咋不这样?!啊?!……呜呜……”
       其实事情的发生的确是有点儿出乎意料,我好几次梦见天宝膀么肿眼地来找我。他说他不应该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火葬场才开工,大桥还没有着落……完了还没忘记对我说:“我死了,你自由了,你们还合伙夺了我的权。”醒来时,我一头的冷汗,心想:你这家伙,死了还不放过我! 这样的梦做多了,我就对冷丽讲了,哪知她听完向后边退边说:
      “你……你离我远点儿,你可别吓唬我!”
       于是,我只好把所发生的一切往简单里想: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我,那整个事情的发展,也一定不会一样吧?但不管怎样,这世上的什么事情又都阴差阳错,又都赶巧。按官儿话就是偶然性,细细想来,这个世界闹心的事情不少,可开心的时候也有哇!你能说世界从此就如何如何了吗?尽管人们都憋足了劲儿想整点儿奇怪事儿,但不是谁都能整出来的。天宝曾经说过:其实每天在我们身边所发生的,就是不憋足劲儿,细细琢磨一下,也都是平常中的不平常。我听后就当真仔细地想了想,认为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就像几年前他曾说过的:一个屯子整个楼房,省下土地种庄稼。当时我都不信,可现在听说有好多地方都开始实行了。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又有多少人能弄明白、能弄清楚哪……
       其实,那天我是偶然碰到冷德江在县城的饭店里大排筵宴的。尽管拉选票的方法已经超出了历史所赋予的局限,但这已经成为了政府明令禁止而又禁止不了的事实。听说横家店村选举时,有个看家的张老太太,被候选人派去的人不容分说就抬上了四轮子,说是上饭店吃答谢饭。那张老太太可七十多岁了,四轮车在山路上一颠簸,竟把张老太太的胯骨给整挪位了,饭没吃成,却进了医院。
    可笑?深思?我也不知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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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天宝也许真的会干出点儿名堂,当时我还挺激动的。为了这点儿名堂,还有那不大也不小的权利,天宝似乎真的舍弃了美女,他已经好久没和我谈起冷丽了。他一定认为“代理村长”一词,不久一定会从四个字改成两个字。我当然也洋洋得意,它毕竟“贪心”不多,还知道给我留下一半儿…… 我美滋滋的把这事儿透露给了冷丽,冷丽听完果然冲我非常妩媚地一笑 :
      “跟我有啥关系!”
       一次我正趴在电脑前打字,天宝却冷不丁从我的后面闪过大脑袋瓜子,说:
      “别太得意,我要把桥修上,她就嫁给我。”
      “是真的吗?”过后我问冷丽。
      “你说那?”冷丽却反问我。
                                                                                        十一
       德茂老汉的木船仍没修好,任别人喊破了喉咙,他就是一声不回。只是埋头坐在那补哇补,就像把他以前挣钱的那股执著劲儿都给忘了。
       有一次我问冷丽:“你二大爷划了大半辈子船,就连你这个亲侄女不给钱也休想坐船过河。原先人们都以为他是攒钱娶老伴儿,谁知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冷丽盯着我的眼睛问。
      “那我哪知道哇!我每次做他的船,他都骂我穷酸像,说给我爹丢脸了 ……”
      “一定是想白坐船!”
      “天天坐天天给,给得起吗!。”
      “那骂你是轻的,活该!”冷丽用眼睛剜我,而且还咬着牙说。
       我愣眉愣眼地瞅着她:“真怪了,一个老光棍儿,这是干嘛呀?……”
      “就是呀,这是干嘛呀?”我看得出冷丽的心里在笑话我。
                                                                                     十二
  所有的事儿就是这样怪,天宝和冷德江的选票谁也没超过半数。响水村竟有三分之一的老百姓在几个候选人下边的方格内都打了“√”号、再不就是全都添了“×”号,使之都成了废票。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管你想到了还是没想到。不过按选举要求,过几天还需要进行再次选举。但从第一次选举的票数来看,天宝的情况并不乐观。冷德江毕竟当了二十几年的村干部,而且是名老党员,关键是这次又破费了不老少。而天宝尽管大谈招商、建桥,结果招来的却是一个火葬场,响水村的老百姓会咋样想也就可想而知了。噢,对了!就在天宝出事儿的前几天,响水村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不老少的村民趁着天还没亮,坐着四轮车一起去了县城,领头的竟然是冷丽。我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为了土地转让款才去县城的。我问过冷丽:
  “你这是干嘛呀?还嫌响水村不热闹?你当初是怎样答应我和天宝的?只是旁观,不参与,现在却……”
       冷丽那次倒是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我:“天宝说对方总拖他,不愿给钱,我想帮他一把难道还错了吗?”
  我使劲想了半天,但终没说出人家错在哪儿。
  天宝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几天,直到离第二次选举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才重又溜进我家。我仍然忠心耿耿地、仔细地、认真地审阅了在我手出炉的那份杰作,然而我对它实在不能再燃起什么希望之火了。
      “唉——”我长长的叹了一声,为了啥连我自
也说不清。天宝却自作聪明:“别猫哭耗子,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儿?”
      “我有啥小心眼了?!……我不是天天像个狗一样在伺候你吗?你不是去冷德茂哪儿逃避了吗?我看你应该去找冷丽、去找她爹!然后理直气壮地让她爹把这个小破官儿让给你!当初你瞎眼的时候,他们就没责任那?!你还应该在全村高喊:我是英雄!村长就应该让我当!……”最后我又补上一句:“我受够了!”
       这些年的苦水我真想一下子全吐出来,搁别人我想早就像海底火山爆发时那样:岩浆滚滚、海水变红。偏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那首“该死的温柔”,不知道是谁给我调的这个败类铃声。我连来电号码都没看,便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我真想大哭一场……
       寂静,就像好几年攒起来的一样,寂静的有些恐怖。但我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天宝一眼,发现他斜倒在我的行李卷上,那只好眼睛紧闭着,那只瞎眼则窥视着房顶。我的心一下子又软下来,心想:天宝哇,你干嘛呀?过了几天官瘾就行了呗!你看我,连心思都不心思!那一刻,我和响水村的其他老百姓,一定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不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毕竟还有不少人承认你,毕竟还要选一回……”我不想看到天宝现在的那副表情。
      “算了,第一回就这样……希望?啥希望!多累呀,还是讨个老婆,再多生几个孩子,把希望留给他们吧……” 天宝好像在开导我,又好像在提醒我。
       难道你一辈子不娶老婆,我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儿?哼!整大劲儿,我去告你,这叫敲诈、恐吓!法律所不容!手机又响了,我真怀疑现在的生产厂家,你说你的产品总不坏,剩下的还卖给谁呀?……多替别人想想,对自己肯定有好处!我时常这样,所以,灵感也就是在那一眨眼间涌出来的。假如那天我的电脑不死机、假如我不去县城重做系统、假如我早晨吃饭了,吃饭了就不会感觉饿,不感觉饿就不会去饭店、假如……又来了,但办法也真的来了,我猛地抓起桌子上的手机……
       感谢科技……
                                                                                       十三
       我清楚的记得我和冷丽最后一次去看天宝时的情景,他在那儿已经躺了半个多月了,尽管床上的冰块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人整个变得薄薄的,前腔快要贴到后腔了,那只好眼也明显的有老鼠啃过的痕迹。我和冷丽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冷丽让我跟她一起再去找娥婶儿,我推托有事。冷丽便又用眼睛剜我 ,说我太虚伪,小心以后会遭报应。说得我一愣,我真怕我的后半生会被她说中,更害怕到时我连钱三多都不如。
       有关天宝一案的新闻报道,终于在县电视台播出了——
       响水村原代理村主任钱天宝,截留农民土地转让款高达十七万元,已构成重大贪污罪!犯罪嫌疑人在抓捕中溺水身亡,所有赃款,公安部门正在全力追缴中……
       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联合调查组当然也没忘记我,他们整整询问了我三天。我想,我妈这要是在家,我还不得马上就成为杀害她老的凶手哇!感谢大嫂给我及时生了个侄子。
       第一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第二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第三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这样一堆问题只用三天解释清楚,我想谁处在我当时的处境都很难做到,但我还是被解除了询问。帮助我的不是娥婶儿,更不是冷丽,而是冷德茂……
                                                                                       十四
       选举的最终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冷丽竟然当选了。然而,什么样的结果对于天宝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天,天宝拿着我的手机,睁着一只好眼,闭着一只瞎眼,在给冷德江播放他在饭店大请“宾朋”的画面时,我原以为他会震惊、会坐立不安,甚至会咆哮不止。哪知天宝却说他非常平静,很认真、很耐心地看完整个过程,末了说了一句:
       “现在这玩意儿是他妈地先进哈!”
       然而老冷头并未就此自认倒霉,他郑重提出:退出可以,但要以甲方的身份,和天宝签署一份协议,那就是钱天宝必须在两天之内把他所花的全部费用如数补还,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交易”一词也就失去了它的真正含义……
       人,往往就是这样,什么事一旦已成定局,心情也会比平日里变得平静了很多。冷德江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歇歇了、也可以年年过年去南方“猫冬”了,于是,他就天天拿着冷丽给他买的钓鱼竿、骑着老掉牙的自行车,四处游荡。季节没能约束住他,只要能甩钩,他就把老军大衣往身上一裹,一猴式就一天。
       那段时间,我显得异常的低沉,冷丽倒是沉得住气,像没事儿人一样对我说:“你不希望我再走一次天宝走过得道儿吗?”
       “你还真想当啊?”我装出一副说莫名其妙的样子。其实我真没弄清楚她心底在想什么。
       也许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会是我们很容易弄清楚的吧?就像冷德茂,一开始板着老脸拒绝一切问话,后来听说政府准备出面建桥,不但把天宝藏在他家里的赃款(应该是准备建桥用的)全部交出来了,还把半辈子的划船钱,一分不留地全部捐给了响水河大桥筹建处,并且还把他和天宝设计的假救人的事实全盘托出。警方问他为什么?他回答:
      “他想修桥。”
       ……
       冷丽望着响水河对面的双乳山在唱:“……你这该死的温柔……” 我挺烦这首歌的,但现在从冷丽的嘴里唱出,听起来竟然顺耳多了。
       冷丽唱完了问我:“你说天宝会不会恨我?”
      “修成大桥你就嫁给他?真是这么说的?”
      “我不希望她是为了我。”冷丽揉了一下眼睛,“对了,你写天宝就写天宝呗,咋还把我写进去了?”
       我说:“我只是想记录一件普通的故事……但感觉条理不是很清晰……”
     “茫茫宇宙,多少粒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浮尘,岂能是你我能看得清晰的?它们又能改变这个世界多少?至于一种事物的生成和褪化,太深奥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愣眉愣眼地看了她好半天,忽然觉得她说得的确挺深奥。
       其实我对“浮尘”一词的理解,绝对不
是褒义,但也绝对不是贬义。这一点,我想我有必要诚恳地在此加以说明。然而,直到冷丽嫁人的那天,我还是没有从天宝德阴影中走出来……
       天宝下葬的那天晚上, 响水村上空的月亮仍是那么亮、那么亮……
俺们这旮嗒大碴子粥、土豆酱同以往一样,随时欢迎您的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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