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小山子作家默默的小说《忘年情》连载六

寒风

　         （六）
　　
　　还有两天就要进考场了，黄瓜种心中越发矛盾重重。如果考上大学念不起怎么办？那样的话，反倒更让小舅妈遭罪了。考试无常，如果考不上大学，岂不丢尽了亲人的脸，更让小舅妈伤心，还得逼着他重读。家里的生活多么艰难啊！这么重的担子把小舅妈压垮了怎么办？他常常在心里呼喊：“天啊，让我怎么办啊！”
　　黄瓜种在矛盾中走进了考场，他手拿着试卷，眼神却呆呆的，心里难以决断。这试卷我答不答？不答，就意味着这么多年的苦白吃了，不甘心啊！不答，不知自己的学习成绩到底怎样。答吧，万一考上了，能念起吗？对已负债累累的小舅妈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这些年她已经够辛苦了，我怎能忍心……
　　黄瓜种下不了决心，他一会把试卷翻过来看看，一会儿又扣下，拿着钢笔的右手瑟瑟发抖。监考老师走过来，摸摸他的头，以为他不舒服：“怎么啦，是哪儿不舒服？还是紧张？不要紧，慢慢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老师拍拍他的肩，鼓励着。
　　汗水和泪水在黄瓜种苍白的脸上流淌着，试卷上没写一个字。他心中默默地忏悔道：“对不起，小舅妈，我只能交白卷了。校长、老师、同学们，请你们原谅我吧！我平时的成绩你们都是知道的，你们只能说我没考，而不会说我无能……”黄瓜种呆坐了一会儿，再一次咬紧牙关，轻轻盖上笔帽。用手偷偷拭去腮边的泪水，扣下卷子，决然离开了考场。
　　黄瓜种一走出考场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挎着篮子的小舅妈领着小表弟站在那儿。小表弟眼尖，一看见黄瓜种走出门，兴高采烈地扑奔上前：“大哥，你真棒，第一个出来了！我妈做了那些好吃的，来慰劳你！”黄瓜种不敢看表弟，更不敢瞅小舅妈，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桔子、强子爹妈和红叶父母都纷纷围上了黄瓜种，问他试题难不难，他都答上了没有？红叶的父亲颇显自豪地说：“那还用问？红叶说他平时学习特好，回回考第一，这小子准能考上！”他还神秘地向大家透露：红叶跟他搭伴复习，两人还商量报同一所大学呢。那个得意神气劲儿，仿佛黄瓜种已成了他的乘龙快婿。
　　桔子见黄瓜种脸不是色，很疲惫，急忙说他下午还得考呢，忙拉起黄瓜种往院外走。
　　此时，黄瓜种的心在流血，他再也忍不住了，急忙跑进厕所，用毛巾堵住嘴伤心地痛哭着。
　　他哭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好些了。擦干净眼泪，调理了一下情绪，出了厕所，朝校园门口的小舅妈走去。
　　下午考试时，黄瓜种不敢提前出来了。看着卷子上的每道题，

似乎自己以前都做过，没有太难的。他在想：是否还要交白卷。这时，他犹豫的目光正好与监考老师审视的目光相遇，他的大脑好像突然清醒了，监考老师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他的身上。不，那分明是小舅妈期待的眼神！他的心颤栗一下，下意识地铺开卷子，低头奋力地答起来，笔尖在卷子上刷刷地移动着……他机器人似的呆板冷漠，很快便答完了卷子，没想到，又是第一个走出考场。
　　在第二天的考试中，黄瓜种答得也很流利，自我感觉良好。他想：如果这几科成绩不错，只差一科交了白卷，名牌大学考不上，一般的大学也能取上。怎么办？前思后想，痛苦抉择，最后一科他又交了白卷。
　　考完了试，黄瓜种把小舅妈和表弟送上了强子家的三轮车，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似的松了口气。
　　分数下来了，黄瓜种只考了３００多分，两科白卷零分。班主任老师万分痛惜地找到他，追问事情的原因。他把自己所有的矛盾和顾虑，都毫无保留地倾诉给慈母般的老师，最后，他跪下求老师千万别对他小舅妈说。老师拉起他的手，顿时泪如雨下：“多么懂事的孩子啊！你虽然上不了大学，但你在老师和同学们心中永远是第一名！”
　　黄瓜种撕心裂肺般地呼喊一声：“老师！”便晕过去了。
　　桔子大病了一场，病刚刚好转，就催逼着黄瓜种去重读，来年重考，并鼓励说：“别灰心，凭你的钻劲儿，明年准能考上。你帮着复习的红叶都考上了，连不用心的强子还考上了自费，你没考上，不全怪你，全怨咱家这几年点儿背，倒霉！”任凭小舅妈磨破嘴皮子，苦口婆心地开导、劝慰、鼓励，黄瓜种早下定了决心，他总是一言以蔽之：“小舅妈，你别劝了，我的心已经死了，咱们把希望寄托在表弟身上吧！我辅导表弟学习，保准让他考上大学。咱俩一块儿种地，再搞点副业，还清欠债，供表弟上大学不成问题。表弟上了大学，不也就实现了亲人的遗愿吗！”
　　“可我，我对不起你爹、你舅和你姥姥啊……我，我心里有愧啊……”桔子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
　　黄瓜种的犟劲儿又上来了：“小舅妈，你再逼我，再整这一出，我就走，离开这个家，出去打工。”桔子无奈地摇头叹息。
　　二龙喝点儿小酒，似醉非醉地来了。黄瓜种有些讨厌他，出了屋来到园子里薅杂草。
　　二龙眨着一双色迷迷的醉眼，坐在炕沿上，挺神秘地四下转头撒眸一下，龇牙笑道：“我说桔子，你的心思白费了吧？你外甥这小子特可恶，故意气你，两科交了白卷。丢祖宗脸不说还皉碜你，你可是好心赚了个驴肝肺……”
　　桔子心里早憋着一口气，没等二龙说完便打断道：“你瞎咧咧个啥？他能交白卷？谁说的？”
　　二龙把胸脯拍得“啪啪”山响：“我表姐夫的大姑是他的班主任，能不知道吗？”
　　桔子较起真儿来：“此话当真？你敢打保票吗？”
　　“骗你天打五雷轰！”二龙起誓打赌，“他要没交白卷，我让你当马骑，满村子转。他要交了白卷，你让我当马骑，满，满炕转。咋样？”
　　“滚犊子！”桔子恼羞成怒，推开二龙，蹿出了屋，跑到园子里逼问黄瓜种交白卷的事。黄瓜种只得承认了。桔子气昏了头，抽出一根障子条抽打黄瓜种：“你交白卷，跟我撒谎，我打死你……你给我滚！滚——”黄瓜种任凭小舅妈打，硬挺着不挪窝儿。二龙没想到桔子能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老鼠一般地溜出院去。
　　桔子打了几下，见黄瓜种不躲不闪，又心软了，扔下障条子，仰天长叹一声：“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哇！”扶着障子啜泣起来。
　　黄瓜种一扭头跑了，踉踉跄跄地来到亲人的坟前，用手捧起一捧一捧的黑土，挨个儿撒向坟头。双膝跪地，逐个坟磕头，请求亲人原谅，哭述他心里的难处，哭述小舅妈的难处，哭述他为什么交白卷。最后，他又跪在小舅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发誓道：“小舅，你放心吧，我没忘你在医院的嘱托。我一定替你照顾好小舅妈，培养表弟上大学。让他去圆咱家三代人的大学梦！”
　　桔子怕黄瓜种出意外，跟在后边撵来了。听着黄瓜种的哭述，她明白了，这孩子全是为她着想，她又气又恨又感激。她走上前去，扶起黄瓜种，掏出手绢为他擦泪，擦额头磕出的血。黄瓜种猛然抱住小舅妈，放声大哭起来。
　　桔子又病了一场。病好转后，黄瓜种打起了行李卷，要出去打工。桔子也有意让他出去散散心，闯一闯，就同意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外多长心眼儿，好汉不吃眼前亏；挣不着钱，早点回来。

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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