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天刚蒙蒙亮,黄瓜种就背着行李卷儿上路了。他边走边琢磨,到县城后先去找谁。身后的一阵喇叭声把他吓了一跳,慌忙躲到路边,回头一看,是贩山货的二龙开着小微型货车驶了过来。二龙刹住车,热情地让黄瓜种上车,送他一程。黄瓜种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上了车。
当二龙得知他是去打工时,直咋舌:“外出打工,难啊!弄不好白干,被打跑了。”他要给黄瓜种介绍一份活儿。东升林场有个参园,栽木耳、蘑菇什么的,正缺人。离家又不远,有空就能回来,还能学到手艺。黄瓜种对学习木耳蘑菇栽培技术很感兴趣,就爽快地答应了。
二龙倒挺热心肠,把黄瓜种送到乡里汽 车站,打了公用电话和林场场长通了话,说定了;又帮忙拦截了一辆去山里拉货的大卡车把黄瓜种送上车,扔给司机师傅一盒烟,让他关照一下,捎脚到东升林场。大卡车开走了,二龙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嘴角现出一丝淫笑。
黄瓜种走了以后,桔子总感觉屋里少了什么,“空的捞”的,一颗心也总悬吊着悠悠荡荡不落地儿,总担心黄瓜种别在外头出点儿啥事。儿子成子趴在炕桌上做作业,她就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牙儿出神。
强子妈饭后没啥事,过来陪桔子坐着唠嗑。虽然儿子考的是自费大学,但在小山村却是头一个,也很荣耀,她走道胸脯都挺得高高的,两个油瓶似的大奶子在衣服里上下直蹿。看着桔子愁苦的样子,她又说开了宽心话:“没考上不挺好吗,你少遭多少罪呀!这些年你也对得起他啦!对这个家的老老少少也尽了心了。他这一走,你也没啥牵挂的了。有相当的,赶快找一个吧。”强子妈又故意扯到二龙身上,“唉,你看二龙咋样?当初拼命地追你,阴差阳错,没能如愿。这回好了,老天有意成全你俩。这小子还不坏,挺能划拉钱的,是个搂钱的耙子。家里要有你这么个装钱的匣子管着,那小日子,瞧好吧!再说,供成子上高中、上大学,那还不容易。”无论强子妈怎么说,桔子就是不吐口,扔下一句话:“等长久烧完周年再说。”有这么一句话,谁也不好再劝她快改嫁了。
强子妈前脚刚走,二龙后脚就进来了。好吃的东西拎了一大包:罐头、水果、饮料、糕点,还有消炎药、止疼药之类的,摆满了一地桌。
桔子不好深说什么,就往炕里挪了挪。二龙一抬屁股坐到炕沿上,拧开饮料瓶的盖子,又往炕里蹭了蹭说:“桔子,咱俩的事容你以后再考虑考虑,先不急,等给长久烧完周年再定也行。啊,你吃两片消炎药吧,降降火。”说着,撕开一盒消炎药,抠出两个药片儿递到桔子手里,关切地让桔子喝饮料服药片。
桔子似乎有些感动了,这半年来她头一次享受到男人的关怀照顾。不管二龙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默默地吃了药喝了饮料。
这时,成子从邻居家看完电视回来了,刚进屋,二龙就亲热地一把抓住成子的手:“快来,喝饮料,吃点心。”他亲手为孩子打开饮料瓶盖儿,又抓过几块点心塞到他手里。成子怔怔地看着妈妈,很懂事儿地征求意见。桔子点头同意后,小家伙才乐颠颠地吃起来,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大口喝着饮料,不一会儿,一瓶饮料就底朝天了。也难怪,孩子长这么大,头一次吃糕点喝饮料。
二龙的小眼睛狡黠地眨了眨,笑了笑,很知趣地站起身:“我回去了,你们娘俩歇着吧。桔子,以后家里有啥事,你也别客气,让孩子喊我一声,随叫随到,老同学嘛,有啥不好意思的。何况……啊,我走了。”二龙抬脚走出了屋。桔子吩咐儿子送送二龙叔,顺便把大门顶上。
一肚子花花肠子鬼心眼儿的二龙并没有走远,他看见桔子屋里的灯闭了,又强忍欲火在障子边蹲了一会儿后,忙跳过障子,溜到虚掩的窗下。因为夏天太热,家家户户都开着窗户睡觉,在窗下点着艾蒿辫子熏蚊子。二龙趴在窗缝里一听,屋里传出了桔子轻微的鼾声,心中暗喜:饮料发挥作用了!他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翻身跳到了炕上。
桔子喝了掺了安眠药的饮料后,昏昏沉沉,迷糊了过去,身体就像一段枯木在河水中漂着,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成子喝了一瓶,睡得更沉。
垂涎欲滴的二龙,急不可耐地掀开桔子身上盖着的被单,一把撕破她的上衣,顿时,那诱人的双乳在二龙眼前跳跃,他贪婪地把一张臭烘烘的大嘴凑了上去。冥冥之中,不知是哪根神经起作用,桔子猛然睁开了眼睛,发现了卑鄙下作的二龙。她一把揪住了二龙的耳朵,使劲儿地拧起来,由于用劲过大,竟把二龙的耳垂儿撕裂了,鲜血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二龙杀猪般地嚎叫一声,忙捂耳朵。桔子趁机拉亮了电灯,大声呼喊熟睡的儿子。可成子无动于衷,依然呼呼昏睡。
二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已顾不得流血的耳朵了。他伸手一把薅住桔子的头发,另一只胳膊紧紧搂住桔子的腰,强巴火往炕上摁,嘴里还嚷嚷着:“骚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给你来个霸王硬上弓,看你能怎么着……说我强奸你,也没人会信……”桔子已撕巴得虚汗淋漓,她两眼喷火,拼命挣扎。忽然灵机一动,头一低,狠狠咬住了二龙的胳膊。二龙“妈呀”一声惨叫,闪到一边。
桔子抽身坐起,扯过被单捂在胸前,意欲下炕。二龙三番两次没能得手,气急败坏,恶狼般扑向桔子,冷笑道:“我就不信治不服你!”他狞笑着,挥舞着双手,东抓西拽,左搂右抱地把桔子逼到了屋角。
桔子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眼看就要倾倒了,无力挣扎了,她绝望地瞅着熟睡的儿子,泪水夺眶而出。
二龙更加得意。就在他撕扯着桔子,强拖着往炕上拽时,他的后腰却挨了重重一拳,他“哎呀”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正要开口大骂,定神儿一看,傻眼了。只见黄瓜种威风凛凛地站在他面前,咬着牙,攥着拳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我说你小子的心怎么变得这么好?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今天我揍扁了你。”说 着,挥起拳头就打。
桔子伸手挡住黄瓜种的胳膊,叹了口气:“算了吧,让他快滚!”黄瓜种冲二龙一跺脚:“滚!”扯起他的后领子,搡出门去。
黄瓜种把小舅妈扶到炕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含着眼泪说:“小舅妈,都怪我,我要不走,哪有这事啊!”说着,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桔子摇头苦笑:“怨你啥,都是我命不好。咦,你怎么回来啦?” 黄瓜种就把二龙给他介绍工作,又截车的事学了一遍。他喃喃地道:“我一上大货车,就后悔了,心里放不下你和表弟。我答应过小舅,得帮你干活,扶持家;得辅导表弟学习,我,我就下了车。后来遇到强子爹开着三轮车拉货回来,就把我捎回来了。”这几句话说得桔子心里真热乎,心想,没白疼他!长久地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黄瓜种看着炕上熟睡的表弟,觉着不对劲儿,不解地问:“小舅妈,表弟咋的啦?你和二龙连打带喊的都没把他惊醒?咋睡这么死啊?会不会有啥……”他没敢说出那个“病”字。
桔子也寻思过味来了:“是啊,我喊他好几声都没醒,仍呼呼大睡。”说着,慌忙伸手扒拉儿子,怎么扒啦,成子也不醒,也不吭声。桔子急得在地下团团转:“天啊,这是咋的啦?这是得的啥病?犯的啥邪啊!”
黄瓜种急忙跑了出去,找来了强子爹,急三火四地把成子抬上了三轮车,往乡卫生院送。
等折腾到乡卫生院,从三轮车上往下抬的时候,成子醒了。问他怎么啦,说脑袋晕乎乎的。女医生一检查,什么病也没有。还是桔子心细,把她喝剩的半瓶饮料也带来了。医生一化验,说里面含有安眠药的成分。这可把黄瓜种气坏啦,非要去乡派出所报案,治二龙个罪。
桔子一把拉住黄瓜种说:“算了吧,传出去怪不好的,我还怕坏了脏了我的名声呢。”强子爹也息事宁人地劝解,声称由他去教训二龙。黄瓜种才作罢。
给成子看病的女医生也给长久看过病,她认识桔子,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怜悯地劝桔子:“看你生活得多不容易啊!再找个人吧!我认识一个跑运输的,他人心眼好,家里条件好,媳妇死了一年多了,一个女儿上初中,挺省心的。你如果嫁给他,吃穿花钱不用愁,啥心也不操,供你儿子上大学,不在话下……”女医生的话音还没落,黄瓜种就气昂昂地背起成子,扯着桔子往外走:“不找!先不找!” 从乡卫生院回来的第二天上午,和黄瓜种搭伴复习的红叶骑着自行车来了,她考上了农大。当她知道黄瓜种交白卷的事后,又惋惜又同情也很理解。因为快开学了,她将去省城学习,心里放不下他,特意来看看,有可能的话,想鼓励黄瓜种重读再考。没想到,她一进屋,黄瓜种只和她寒暄了几句,就借故去后园子干活溜出门去。桔子热心地挽留红叶吃饭,忙着要去张罗,被红叶拦住了。聪明的她已觉无味,推说要去乡里迁户口,失望地骑车走了。
黄瓜种蹲在后园的豆角架下,望着红叶远去的身影,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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