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赋谈种粮积极性：政府要粮农民要钱 有时真矛盾

非常道

核心提示： 　　在凤凰卫视3月26日播出的《问答神州》节目中，接受独家专访的农业部部长韩长赋表示，政府可能想粮多一点，农民想钱多一点，有时候它是矛盾，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需要完善政策，落实好政策，另一方面要很好地研究，种粮效益不高甚至有的年份下降的问题。要保持粮食的合理的价格，使农民有合理的收益，也是很重要的。

多年倾心“三农”，他曾遍走田间地头。

“一看路二看树三看庄稼四看住。”

来自农村，出身基层，他习惯蹲下来“接地气”。

“进村的话，我喜欢拉碗橱或者开冰箱。这要是看见小卖部的话，我愿意进小卖部。”

从中央农业领域智囊，到地方大员，如今他执掌农业部。

韩长赋：“而今我为百户长，从此为民奔钱粮，就是一个吃饭，一个增收。”

当米贵伤民、谷贱伤农，他如何求解“吃饭”和“增收”。

韩长赋：“政府要粮，农民要钱，有时还是矛盾的。”

主持人：“不为农民说几句话，你觉得是过意不去。”

韩长赋：“农民拿种地不太当回事了，就说明我们的政策出问题了。”

韩长赋：价格对种粮的号召力比农业部还强

前不久，在全国人大闭幕式的新闻发布会上，中国总理温家宝将通货膨胀形容为一只老虎，“如果放出来，就很难再关进去”。当下，稳定物价、抑制通胀，无疑是中国政府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其中，粮食价格是“百价之基”，处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基础性地位，然而，韩长赋告诉我，政府在粮食价格的评判和调控上，时常处于两难的地界。

“米贵伤民，谷贱伤农”，粮食价格一头关系着消费者的承受能力，另外一头，也维系着种粮农民的切身利益。如何协调物价稳定与农民的增收，考验着中国决策者的智慧。

韩长赋：对农民的种粮的号召力，市场价格比我这农业部长还号召力大。为什么说农业有时候是弱势呢，要多帮助多支持多倾斜呢，因为它风险大，现在成本又高。过去的时候我们种地，工夫是不算钱的，现在呢工夫不算钱不行了，第一，你种地时候，有时候要请人，比如说收玉米掰棒子要请人，水稻插秧要请人，请一个人一天要八十块钱左右，有的要上一百多，有的要六七十，你要请人得付人工资，有的当天就得给钱。还有一个就是什么呢，你自己的工夫也得打钱啦，现在农民算帐“我是在家种一天地还是出去打工呢”？所以为什么我们要给农民，交麦要给补贴呢？因为他要算经济账的话，减一成年，七八十斤小麦就等于打一天工了，所以说，他就算这个账了，我是打工去呢，还是在家交麦子呢，所以这个农业现在看呢，这些因素啊，都得考虑。

韩长赋：政府要粮农民要钱 有时候真矛盾

为了调动农民种粮的积极性，目前中国建立了对农业的“四补贴”制度，包括种粮补贴，良种补贴，购买农机具补贴，以及农资综合补贴。然而在现实的操作中，部分地方粮食补贴与现实耕种脱钩，有些农户经营产量低，能种双季的只种一季，有的甚至撂荒了，却同样在拿补偿。

主持人：也有一些媒体报道，在部分地区，可能有一些农民们把补贴也拿到手了，但是种粮积极性并没有完全提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韩长赋：我觉得这几年，我们现在农业七连增，和中央连续下发了七个一号文件，出台这些政策，特别是建立了农业补贴的制度，是有直接关系的，当然呢这个政策的效率呢，在一些环节，在一些地方，它会弱减，甚至会递减，这个也是实际情况。

主持人：那怎么解决呢？

韩长赋：农民呢，他有时候算经济账，坦率地讲，这个我们政府可能想粮多一点，农民呢想钱多一点，有的时候呢，政府要粮农民要钱，有时候它是矛盾，所以解决这个问题呢，我想，一方面需要我们完善政策，落实好政策，还有一条就是呢，要很好的研究，种粮比较效益不高，甚至有的年份下降的问题。如果农民他觉得种粮吃亏，那你以为现在是家庭承包经营，他有生产经营自主权你也不能搞强迫命令啊，是吧。所以说呢，要保持粮食的合理的价格，使农民有合理的收益，我想这个也是很重要的。

韩长赋：减少流通成本是农民增收的重要途径

韩长赋告诉我，虽然近年来农产品的价格一直在涨，但是价格上扬的好处并不都是农民得到了。为了控制中间流通环节，农业部正开展“农超对接”的试点，推广由农户向超市直供农产品的新型流通方式。

韩长赋：搞这个农超对接，包括合作社，这个组织流通，包括发展农村经济人，其实就是要减少流通环节和流通成本，这样的话能够，这头呢消费者能够觉得这个价格，还合理还能承受，另外一头农民的收入呢，农民那头，也能够增加收入，所以我们说呢，这个就是保两头，压中间，使这个增值有一个合理的分配，我觉得这个是农民增收的一个很重要的途径。

主持人：另外一个农超对接的过程当中还有一点就是门槛太高，所以在做对接的时候这部分的门槛就必须去协助去摒弃。

韩长赋：这个现在关于超市的门槛有各种各样的议论，我们也在做工作，特别是商务部门做工作，就是给这个农产品特别是鲜活农产品的这个进入啊，降低门槛，就是前不久，我们和商务部共同推动在全国搞农超对接。而且我和陈德铭部长我们两个人亲自去推动，现在看效果很好的。

主持人：会不会全面地铺开它。

韩长赋：我们是全面推动的，有条件的地方都要这样做。

“留在农村的很多人就是三八（妇女）六一（儿童）九九（老人）。”

“农民拿种地不太当回事了，就说明我们的政策出问题了。”

韩长赋：90后农民工有其鲜明特点

对于中国的三代农民工，韩长赋一直是观察者和政策执行的亲历者。早在1987年，韩长赋在团中央青农部工作时，就曾经组织*三西*贫困地区的农村青年，到沿海乡镇企业去打工。后来这批人成了中国内地最早的打工仔和打工妹。而今，韩长赋关注的是80后、90后的农民工，他们已经成为了新时期农村劳动力转移的主体，代表着新一代农民工的主流。

韩长赋：那么新生代农民工或者叫90后农民工呢，他和他们的父辈有鲜明的特点，因为他们没种过地，这个对土地也没有像父辈那么依恋，他们是和手机电视一起长大的，他们对外部世界非常了解，他们的父辈进城打工呢，参照系是邻居，是自己在农村的生活，所以尽管收入低一点，甚至有些待遇不太公平，他觉得比当农民要好得多，比现在邻居要好得多，所以他心理比较容易平衡。那么现在这个新一代农民工呢，他的参照系就是谁呢，是城里人，是社区里的居民，他要开阔视野，要丰富自己，提高自己，希望能有机会留下来，融入城市，成为市民，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出来打工那天开始，就压根没想回去，所以这个呢，这些农民工值得我们很好的来研究很好的关注。

韩长赋：中国农村现有劳动力仍是富余的

当上个世纪80年代末，“民工潮”这个词语第一次冲进中国人视野的时候，也许没有多少人能够想到，仅仅十多年后，这个词语就会过渡到“民工荒”。

2010年的春节，大规模的“民工荒”现身沿海，甚至快速蔓延内地。而今不仅*民工荒*受到高度的关注，“种粮荒”也开始被人提及。有一种说法是：目前留守农村的基本是“三八、九九、六一”，也就是妇女、老人和儿童，即便是越来越多返乡的农民工，会种粮、想种粮的人也日渐减少，中国的农田究竟谁来种？“种粮荒”成为很多人新的忧思。

主持人：现在留在农村的，很多人就是（被）认为是“三八、六一、九九”，这种情况未来谁来种地。

韩长赋：我觉得小莉这个问题呢，是一个现在是一个很现实的需要思考的问题，而且呢也是我们国家农业发展，现代农业发展的一个重大问题。这个问题我这样看，就是因为现在总有“民工荒”的说法，因为现在从总量上讲，我们农村现有的劳动力，就是打工出去很多以后留下来的劳动力，从总量上来讲还是富余的。这个现在据这个很多专家学者测算呢，大概还有八千万以上的富余，需要从农业，特别是从种植业当中转移出来，这样的话呢，劳动力转移出来之后，这个我们说依法有偿自愿的方式，来土地流转，才能够逐步的发展适度规模经营。如果说，劳动力没有转移出来，农村的人口没有减少，那个规模经营是从本质上讲是搞不起来的。因为你，你要是五户人家的地给一户种了，或者十户人家给一户种了，那几户得有着落，得有就业转出去，所以呢，应该说，从这个意义上讲，农民工的劳动力流出啊，对现代农业的发展还是有积极的影响和意义的。

非常道

韩长赋：通过政策引导 促进土地流转

韩长赋：但是，确实如你所说，这个青壮劳动力都走了。那么留下的是这个“三八、六一”，就是农业劳动力的老龄化问题，包括在我们，和我们这种小农的这个特点比较接近的国家，像包括像日本都有这个问题，那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首先一条，要发展农村的职业教育，加快农村劳动力的素质培训，就是培养现代农民；第二条就是呢，通过这个政策的引导，来促进土地流转，土地向种田能手集中，通过适度规模经营，稳住一部分有素质有能力的青年；还有一条就是呢，社会化服务要跟上去，这个在国外当农民挺舒服的啊，是吧。这个打个电话，我这个种子给我送过来，就送过来，化肥给我送过来，是不是啊，然后这个病虫害统防统治，我这发生虫子了我一看，你给我发现（问题），然后你帮我来打，就统一杀灭了，农机坏了之后，我自己不会修，一打电话马上就有人给你来，带着配件来修了，这个在西方国家很普遍，在日本包括它的农协服务也很好的，那么这个社会化服务一跟上去，这个农民呢，他的这个，对他的这个生产经营的管理要求，就会有所改变。那么那些种粮大户，养殖大户他就能够很好的运营。

韩长赋：农民不愿种地 就说明政策有问题

如今在中国的很多农村，通过土地流转实现规模化经营之后，正在迅速向机械化耕种转变，使得那些不善农活的新生代农民工也可以亲近土地。韩长赋告诉我，现在已经有很多农民工回去种地，甚至也有城里人愿意到乡下种地，关键就是在于经营土地有收益。

韩长赋：我现在啊，我有一个直观的判断。如果这个地方的地种得不怎样，农民拿种地不太当回事了，就说明我们的政策出问题了，农民是有深厚的土地情节，他很珍惜土地的，如果他拿地不当回事了，土地不值钱了，就说明了政策有问题，所以我们就得，这是我们的一个非常直观的一个判断，你看这地，种到边，种满种足种到边，是吧，种到水边种到房根，那就说明这个政策是成功了，就说明种地是合算的。这样使我们的农业现代化呢，有合格的并且足够的人力资源的支撑。

韩长赋：农业部长要有真心有耐心听农民说话

“不为农民说几句话，你觉得是过意不去。”

“农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也听不懂农民说的话。”

记者：我看到这里放了一张图，这是您到了农业部以后放的。

韩长赋：对对对，这是什么呢，这是我去年下基层下乡的时候，他们拍的这张照片。我觉得这张照片可以经常提醒我们，服务三农业要接地气。

记者：您在哪这是？

韩长赋：这是在河北邯郸市的永年县

记者：当时去干什么？

韩长赋：永年县，当时，当时是小麦低温，低温呢苗情也不太好，所以需要采取措施，我就去调研研究看看麦情。然后呢和一个老农民韩红，说起来我们俩还是本家，聊起来了。

记者：他跟你说了什么？

韩长赋：他就讲了今年低温，苗长得弱，希望这个上面能给点政策，后来国务院，我们也把这个情况向国务院反映了，后来国务院出台了政策，就是去年的每亩小麦的弱苗，给补了10块钱的追肥钱，所以农民很高兴了。所以我们俩蹲在这个地头聊天，他们有人给拍下来了，后来送给我，我觉得，我挺喜欢这张照片的。

记者：感觉很心静？

韩长赋：农民在那儿说，我在那儿听。我觉得当农业部长，要有真心有耐心来听农民说话。

韩长赋：去农村考察 喜欢拉碗橱或开冰箱

2009年12月份，韩长赋出任中国农业部部长，对于这一个内阁任命，海内外舆论几乎一致地认同，有人说，他是典型的学者型官员，中央农业领域的智囊；也有评论说，韩长赋八年前就位居农业部的常务副部长，20年前他就是团中央青农部长，是典型的中央农业口的高官。而对我来说，韩长赋给我最深的感触，却是他身上自然流露的“三农”情结，以及来自农村、沉底在农村、经常会俯下身子、蹲下身去的那种姿态。

韩长赋：其实小莉，我现在我调查研究啊，我是有几个习惯，我跟你说说，我一个呢我习惯临时拐弯，进路边一个村，随机去访问访问农户，第二个呢我习惯和农民坐在那好好聊聊，他家里地怎么种的，花多少钱，粮食多少钱卖的，是不是啊，另外他一年大钱花多少，孩子上学花什么钱，生产资料化肥花多少钱买的等等；第三个习惯呢，我喜欢拉碗橱或者开冰箱，因为他吃剩下的东西啊，那个在碗橱里关着的吃剩下的东西，是他生活的真实写照；第四个习惯呢，我进村的话，我一般只要是看见小卖部的话我要进，我愿意进小卖部，小卖部呢，我看看小卖部卖什么东西，烟酒是什么牌子，这个牙刷牙膏什么样的，洗发精和沐浴液是有没有，另外就是呢，这个农民用什么样的手纸。我觉得这个小卖部它既然卖这些东西，说明村民在消费，它是这个村的消费和生活水平的真实写照，所以我在我们的干部下去这个动员会上，我亲自动员，我这个提出来，要五下去一回来。就包括要带着感情下去，带着问题下去，要这个，有一个形成一个好的作风回来。

韩长赋：要求农业干部深入田间“接地气”

韩长赋告诉我，中国内地的县和市，他吃过饭住过宿的有一半以上，仅仅是去年一年，他就跑了26个省区市，去过130多个县，差不多一两个星期就要出去一趟。现在，他也要求农业部的机关干部深入田间地头“接地气*。2011年1月，农业部就开展了大规模的“百乡万户调查”活动，要求调查组不仅要入村入户，还要住在乡镇，与农民和农村的基层干部同吃同住同劳动。

韩长赋：我们是用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组织了机关抽了113名同志，26个组下去，一个月，到基层去服务农民，了解情况，推动落实。虽然是二十几天，我看到大量的他们从基层一线写回来的这个情况和材料，我觉得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而且效果现在是很明显的，这个特别是对农民的了解，农民的意愿，农民的情感，农民的这个困难，到人家里去，坐在炕头上，拉拉家常，才能够真正的了解和感受。

韩长赋：对农民做的事情太少 我们心存愧疚

韩长赋在自己的一本三农问题专着的序言当中，曾经吐露了他对于“黑土地”种种繁杂隐秘的感情，他说，“为什么写这些东西，因为我心里头愧疚。这片土地，我生于斯、长于斯。但自打真正懂事起，我就想离开她。即使真心地为她流过那么多的汗水，也多半是为了换来离开她的果实。‘我不能原谅自己，于是想为他们说几句话。’”

主持人：我第一次采访您的时候您刚到吉林省去，当时我对您印象深刻的就是您提到你是农民的儿子，您自己也做过农民，您长期的关注三农问题，提到了你的第一本送我的书，上面写到了如果你觉得你不为农民说几句话，你觉得是过意不去。我第二次采访您的时候在吉林，你已经呆了一段时间，我觉得那种感觉像是你把长期您研究的这个农业工作，在一片土地上去实践它。怎么样去让农民增收，怎么样保他们的民生，现在您又回到成为百户长了，你现在会觉得您对于农民们是不是越来越可以过得去了？

韩长赋：我觉得我们给农民做的事情还少，我说我们还做得太少，这不是一个官话。你方才提到我原来的那本书，我确实我说心里就抱有歉疚，这个你给他们做多少事，有一个条件问题，但是呢，如果你，你不关注他们，不了解他们的情感，不反映他们的愿望和呼声，那歉疚不更大发了吗？所以，我喜欢到农村去跟农民聊聊。我们确实有这种情况，农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也听不懂农民说的话，然后你说，我在服务农民，我在解决三农问题，那个恐怕就容易差之千里。所以我感谢你小莉。

主持人：谢谢部长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