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随想:

小李飞

     我的工作跟国内有业务关系，而我自己因为孩子比较小，所以出国以后回去的机会很少。最近抽空去中国跑了一趟，虽然来去匆匆，但是感慨颇多。在这些感慨从记忆中淡去以前，写下这段文字，供大家批评指正。

中国，伟大的中国。飞机从芝加哥飞北京，来到北京以后，才发现中国变化之大。我虽然不经常出差，但出国这么些年，也经过许多大的机场，但它们跟现在的北京机场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等量级。记忆里的中关村，现在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马路和繁华的街道。当年经常骑车路过的白石桥路，北三环路，现在都已焕然一新。朋友带我去看了北京的夜景，除了长安街没有太大变化以外，其它地方我已经根本认不出来。

因为没有买到去江苏的动组火车票，就买了普通火车的硬卧票。我因为时差关系，很早就醒来，坐在人行道边上的台子前，看着铁路边的风景，回想二十年前乘火车是多么艰难。买票要排很长时间的队，候车室挤死人，上车有个座位就不错，卧铺根本就不要想。而这次跟我一起乘火车的人，也都是普通人。他们这些人，当年也只能跟我一样“坐”火车，如果有地方坐的话。

在中国上飞机安检也很迅速，而在美国一等一个多小时是正常事。虽然美国打死了本拉登，但从让美国耗钱耗时的角度，本拉登是赢家。美国花了很多钱雇人做安检不说，就是大家在飞机场做安检排队，也是极大的人力浪费。

有钱，国人真有钱。这次回国，除了惊叹中国的变化之大以外，就是感到中国人很有钱。中国人在海外大量购买高档消费品早已不是新闻，让我感叹的是普通中国人也都透着富有。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如果你有两套房子，你就是百万富翁（美元）。中国房价很高，大家也都在抱怨房价太高，但那么多空置房子在那里，它们应该都有房主。那样的有房族，就是中国的富有阶层。从大城市到小城市，新房子很多，车也很多，大家的衣着也很时髦整齐。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又没有像美国那样的税收制度和福利制度压制贫富差距，所以造就了一个很大的富有群体。一位欧洲人讲，中国十三亿人，三亿人过得像欧洲人，十亿人过得像非洲人，我不但相信这种观点，而且认为那三亿人比在美国的普通人过得潇洒。现在许多人想海归，我想也是源于这种生活的比较。

同学，永远的同学。回国期间，见到了小学、中学和大学的同学。研究生同学大部分在国外，在国内的研究生同学都已成为学术权威，满世界奔波，想见也难。美国人没有同学的概念，而我们中国的同学关系则仅次于家庭成员关系。同学见面，大家都很坦诚自然。这在其它场合，就难以做到，因为许多昔日的同学，现在都已成为某方面的领导，他们要保持他们的姿态和身份。以前曾跟同学家属打趣说，你丈夫跟你结婚以前，跟我同居过。当然，现在大家子女都大了，也就不再开这种玩笑。当年的同学，现在都很安逸，不像我们这些在海外的人还在承受生存的压力。一方面，他们都在比较满意的位置；另一方面，他们都只有一个孩子。政府许诺他们有退休金，中国机关单位还没有裁人裁到他们份上，因为他们都算同龄人中的姣姣者，没有我们在异国他乡遭遇到的语言和文化方面的压力。相比而言，中学同学比大学同学过得更潇洒，更显年轻。世事难料，当年你要说考上普通学校的人会比考上重点大学的人以后过得更舒服，你自己可能都认为自己神经有问题。

 

亲情，纯洁的亲情。这次回国探亲，主要因为母亲年事已高，生活不能自理，这次见她一面，也可能是最后一面。回去以后，去我姐姐家吃饭，我看姐姐给我盛的饭太多，就去掉一部分，母亲看了很不以为然，以为我不好意思吃饱饭。吃饭的时候，她就给夹菜，让我多吃一点。大家可能认为，作为一个母亲，这是很平常的事，但对我而言，这却是心灵的震撼。要知道，我母亲老年性痴呆已到了认不清家人的地步，有时她自己的孩子，她都不能认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想到关心我，让我感到很幸福。我想在她的记忆里，她还知道我是她的孩子。

这么些年，我离开老家以后，在国内国外打拼，得到过许多朋友的关怀和帮助，也有了自己的家。但是，我母亲对我的关爱，我兄弟姐妹对我的爱护，让我感到无比的珍贵和温馨。现在中国实行独生子女政策，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人的父母离开人世以后，他们怎么体验兄弟姐妹之间的纯洁亲情。

资源，中国的暗伤。我为中国的发展高兴，但我也为中国的未来忧虑。中国的发展，是基于环境和资源的代价，以及计划生育政策带来的人口红利。我问粮食部门的朋友，如果中国现在开始闭关自守，是否可以在粮食方面能做到自给自足，朋友告诉我，如果吃得差一些，或许可以糊口。肯定有人会说，干吗闭关自守啊? 我们可以进口粮食。但是，粮食有时是战略资源，是否可以进口未必都是我们的选择。大家现在都想开车，公路拥挤不说，以后的汽油来源可能就是问题。

大家的财富都在房子上，但是房价未必总是往上涨。房子空在那里，不产生现金流，本身就是资源的浪费。现在大家都在想着退休以后拿退休金，但以独生子女这一代的人口基数，我为退休金来源捏把汗。日本经济萎缩20年不见起色，其主要原因是资源问题和人口增长问题。跟日本相比，中国的教育水平和技术水平可能要差一些。或许我的担忧是杞人忧天，但我认为居安思危是件好事。

留学，仍然有市场。当海外的我们想着海归时，国内的朋友在想着怎么把孩子送到美国来留学。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国的发展固然很惊人，但那是纵向比较。如果跟美国相比，中国还是有许多差距的。老家的人问我国外有什么好，我说，中国是50个人在一百亩土地上生活，美国是10个人在100亩土地上生活，这就是差距。如果美国面临同样的中国人口和资源问题，那么美国人也潇洒不起来。

相对而言，美国的科技发展水平和高等教育还是有其可取之处的。现在许多中国家庭以孩子上美国名校为荣，你见过几个美国家庭以孩子上中国名校为荣的。不要说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不愿意把孩子送到中国去留学，就是我们这些中国人，有几个愿意把孩子送到中国去留学的。我最近有机会跟许多中国留学生打交道，许多人愿意留在美国工作，而非学成回国。

结束语。过去二十年，我们把美好的青春时光奉献给了外国。二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跟曾经年轻的朋友们重相会时，我们为中国的繁荣富强而高兴，也为自己对中国的发展毫无贡献而悔恨。看着中国的惊人变化，我们高兴中带着失落。愿中国的未来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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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见你了，呵呵~~[em01][em01]

林夕

非常喜欢这篇。

林夕

不知您有回来的打算没？

我认识一位，在法国十年的硕士，回来后在燕山大学任教两年，目前在我们这里做生意，不唱中国歌，总唱英文歌儿。

我想出国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国外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李飞

以下是引用林夕在2011-7-9 9:20:47的发言：

不知您有回来的打算没？

我认识一位，在法国十年的硕士，回来后在燕山大学任教两年，目前在我们这里做生意，不唱中国歌，总唱英文歌儿。

我想出国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国外到底是什么样的。

    原本准备十月初回上海开年会，但二老现在我家，我想多陪他们到各地走走。把名额让给同事了。只有等其它机会或假期了

国超

老乡站在世界的顶端，客观真实的说出了我们国家的如今和未来的问题。透彻中带着中华传统和依恋。五常人为有你这样的乡友而自豪。固顶奖励！

祝福在他乡幸福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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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学问！佩服！你是五常论坛上有数的几个让人佩服的朋友！

二师兄

一位欧洲人讲，中国十三亿人，三亿人过得像欧洲人，十亿人过得像非洲人，我不但相信这种观点，而且认为那三亿人比在美国的普通人过得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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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国深入体验。

二师兄

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又没有像美国那样的税收制度和福利制度压制贫富差距，所以造就了一个很大的富有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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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我们没有合理的压制贫富差距的手段。所以贫富的差距日益扩大。富有群体的绝对数量，在世界上可以说是很大的。但相对比例，绝不是楼主想像的三亿对十三亿这样近于四分之一，而是千分之一。个税调整里有一组数字可以很好的证明，个税起征点从2000调到3500，相应的纳税人群就从8400万减少到2400万。2400万相对于全国人口，不足2%。而月所得3500也即年42000合六七千美元，同时要承受远超美国的住房、医疗、教育，还比在美国的普通人过的潇洒。

提请楼主注意的是，现今中国的社会阶层构成，已经远远不复你当初出国时候的情况了。你已经严重的脱离了这个社会。你现今回国所接触到的学术权威或某方面领导的同学，他们都已经晋身中国精英阶层之列。这个小圈子是代表不了中国真正的情况的。

二师兄

当然，对于一个二十年未接触社会变迁的海外游子来说。能有主楼的基本观感，至少也是不易的了。二十年来，中国不但持续着改革开放的进程，同时在意识形态、社会体系、经济秩序乃至基本生活方面都产生了深刻的变化。这些变化对国家的影响程度前所未有，并且相当长的时间内仍在持续。但局外人浮光掠影，未必能看得出这些变化的意义。

二师兄

以下是引用小李飞在2011-7-9 14:14:49的发言：

    原本准备十月初回上海开年会，但二老现在我家，我想多陪它们到各地走走。把名额让给同事了。只有等其它机会或假期了

另外，这个“它”千万改回来。楼主容或多年羁旅，偶尔疏忽。国超斑竹你看见了别置之不理。君子爱人以德。

女人中的女人

其实20年变化最大的是中国的农民。

女人中的女人

中国人目前不是高端的人，付出体力的人活的自在。肯出力，钱也是不少赚的。整体生存压力上，中国越来越适合人类存在的。

楼主的帖子写的很真实。

雪城

母爱伟大，亲情可贵！

二师兄

以下是引用青青子矜在2011-7-10 3:04:08的发言：
小李飞先生，你的这篇文章看了之后我有些困惑。

我看了小李飞先生的所有精华帖。他的见识、爱国情怀和建言献策的热情都足以肯定。可能还是因为走得比较早，在国内时间比较少，对这二十年来国内的变化体会不深。实际上改革开发这三十年对人的思想意识改造程度之深，要比之前那三十年更甚。之前靠强行灌输，之后是靠社会体制改变而反馈。要适应这个社会的变革，思想就必须跟着变。而且目前属于破而未立的阶段。整个社会幸福感缺失、道德缺失、公民意识缺失。这不必和某些外国比，就是和我们自身比，也处于历史上的低谷。这是大背景。所以无非是两个方向。一、继续巩固发展经济基础，二、努力培养确立与新时代相契合的道德观和思想观。这两个基本的东西不到一定程度，在小的方面如何强调也是意义不大的。小李飞先生有些建议的确是重要。但是针对我们目前的形式，并不是急要。急要还是以务实为主，在务实的基础上务虚。

二师兄

说浅白点。南方改革开发比咱们东北早，政策也宽泛，所以南方人相对思想就还是比较活。东北相对就还是比较封闭。但是和二三十年前比，现在还是进步很多了。计划经济体系的烙印越来越少了。以前谁家孩子找工作，都关注有没有户口啊，有没有几险一金啊，有没有退休劳保……现在就是一根本问题，你能挣多少。其他都是次要的，只有这是主要的。主要的不解决，以目前的社会保障力度之薄弱，哪怕体系再完整，也改变不了穷这个根本现实。无非是饿死和勉强活着的区别。然而只要钱挣得多，任何的保障都可以由钱来搞定。目前“钱”的好处是在全国都凸显出来了的。发展经济，归根结底就是挣钱。意识形态上边有个反馈，就是大家都知道钱是好东西。以前也知道，但是以前地位不突出。钱是好东西，稳定也是好东西，铁饭碗也是好东西。现在只有钱是好东西，其他都诸邪退避。所以在这个阶段拜金主义都很泛滥。相对的，传统的道德约束就越来越弱。非诚勿扰宝马女，南京徐老太，种种恶相。更进一步的问题，就是重建道德。但是这个道德是在社会发展的大背景下重新形成的道德。美国人的道德感很强。中国人以前的道德感也很强。但是两下一比，就绝然不同。美国以经济立国，所以无论道德法律等等上层建筑，最根本的就是以私有制为主体，彰显保障个人权利。而以宗教为整体的约束和辅助。中国以前的道德则总的来说是整体为主，个人为次。将来要形成的新道德，应当是介于两者之间。

……好像又说深了。

简单的总结：三十年来我们的主要思想变化可以归纳如下。

1、要做个好人。

2、挣钱最重要。

3、挣钱重要，但做好人同样重要。

目前我们的阶段，基本还在二三条之间。大多数人还没有解决挣钱问题，还在穷着。但将来的重点，势必是第三条。国家的最终定位，也就取决于第三条的贯彻程度。

二师兄

再举例子说一说这三条。

就比如一个村长吧。

在第一个阶段，要做个好人阶段。村长是的确认认真真的做这个村长，尽他的责任。

在第二个阶段，挣钱重要阶段。村长开始学会吃拿卡要。其实比较初级的吃拿卡要，可能即使建国之后的前三十年里也照样有。太祖说如果把女儿嫁给一个干部，那就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在那个时候，至少有社会大背景可以约束。吃拿卡要的村长当然要比老百姓富裕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村长。而在目前这个阶段，一个村长捞得肥了，完全可以同时具备若干个身份。比方在北京上海买个别墅，苏州深圳开买卖、儿女去澳大利亚或加拿大留学，弄美国的绿卡护身。在这里村长、富豪、资本家乃至外国人这些身份统一在一个人的身上。钱的能量最大，所以最难控制。

第三个阶段，当然就是村长可以有这些捞钱的能力，但是由更高的道德约束之。可以捞而不捞，继续兢兢业业。很理想主义。

再拿老师做比方。

第一个阶段，辛勤培养学生，不计名利。

第二个阶段，发现教学生能挣钱，所以想法挣钱，以学生为财源，不好好教书。别人骂归骂，先肥了自己是真的。

第三个阶段。教学生的确能挣钱，但还是好好教，宁可不挣或少挣。尽到自己的职责。

在这个社会发展阶段，每个人都要先后过这一关。认识到财富的重要，然后决定自己该怎么做。已经过去的人少，还没过去的人多。想挣钱然而目前还挣不到，无从接受考验的尤其多。

王大拉屯的

中国，伟大的中国。[em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