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从第三天开始,沿途的树木越来越粗,地上的杂草也变得稀疏,我们已经深入了森林腹地。天气变得很糟糕,始终下着蒙蒙细雨,雪山方向的天空更是阴沉得可怕,云层几乎贴在地面上,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林中溪水的流量明显增大,而且十分浑浊,由此我们推断山上肯定在下暴雨。 然而森林色彩却由此而显得更加动人,空气也更加清新,虽然地面变得泥泞湿滑,虽然浑身都被雨水湿透,但我们全不在意,大家士气高昂,甚至唱起了歌。漫步在雨中的原始森林里,与大自然最真实,最彻底地拥抱,这的确是一种独特的体验,它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快乐。 如果说当时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野山雀在几天的跋涉中体力消耗巨大,这直接导致了他惊人的食欲。他很快就吃光了自己的全部口粮,并且开始蚕食我们的库存。浪迹天涯带的食品口味很好,所以他受损最为严重,他开玩笑说最近两天一听到野山雀叫饿就紧张,不光心里紧,甚至连脚趾都紧抓着地! 不过说归说,大家还是很照顾野山雀的,我们三个都自觉地控制了自己的食量,尽量节省出干粮满足他。我想我们几乎是兄弟了,有了困难自然要互相帮助,况且,也没剩太多的路。 下午,我们到达第一条河。由于暴雨的原因,河水浑浊而湍急,在岸边徘徊了一会儿,浪迹天涯自告奋勇去探路。我们屏住呼吸,盯着浪迹天涯拄着棍子在河里摸索。河水大约齐腰深,很急,他几次险些被冲倒,但终于还是保持住平衡,跌跌撞撞地过了河。看着他在对岸得意地挥手,大家一阵欢呼。 我们随即沿着浪迹天涯的路线下了水,行人在最前面,我在中间,野山雀势大力沉,断后。河水冲得我们摇摇晃晃,大家不得不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前进,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河心。 【五】 我曾无数次地想象,自己是如何的英勇,如何从容地化解可能出现的各种危险。然而,真正的危险并不在我预计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它潜伏着,观察着,然后猝然出击!它降临的时候,我毫无准备。 当时我很清楚地听到背后的野山雀叫了一声,接着被他猛然一拉,我本能地使劲攥紧前面的行人,我们三个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失去平衡,一齐倒在水中,奔腾的激流顿时把我们冲了出去。 肩上的背包很快就吸饱了水,变得异常沉重。我不停地试图用脚踩河底,却发现下面是空荡荡的。我的水性很好,当时并没有慌张,我一边盘算着从哪里上岸,一边设法除去背包,减轻负重。 但是,万万没料到身边的野山雀根本不会游泳,突然间他死命地抱住了我!我用尽全力挣扎,但他的手象钢箍一样,指甲也深深地抠进我的肉里。我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就被野山雀沉重的身体拖下了水面。 肺部象是在燃烧,非常地难受。可是我无法摆脱野山雀,也无法解开背包,更无法浮出水面呼吸。这时体内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迫我打开口腔呼吸。但我不能,也不敢,我只能苦苦地抵御着这种巨大的痛苦。我知道,最终我会因无法忍受缺氧而不由自主地呼吸,大量的水会涌进我的肺,那时,就是终点了。死亡的脚步迅速逼近,我感到十分恐惧…… 不知道当时野山雀有没有想到,要是他松开我,那等于是救了他自己。河并不宽,我肯定能够把他弄上岸。而他却始终象死猪一样紧抱着我,令我不能动弹,这样我们只有一起完蛋!我感到十分愤怒,而且从来没有象那样憎恨过一个人。 混沌中,行人出现在身旁,他艰难地弄断我们的背带,甩掉背包,又竭尽全力把我俩往上一托。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秒钟,但已经足够了。我深深吸了一大口久违了的空气,立刻恢复了镇定。 狼狈不堪地爬上岸才发现,我们被河水冲出去近百米。我瘫在岸边,看着湍急的河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远处,行人和浪迹天涯手忙脚乱地拍打着野山雀的背,伺候他吐水。我本应该过去帮忙或表示关心的,但我没有动弹,那会儿我根本就不愿意看到野山雀的那张胖脸。 天空还是那么阴沉,仍旧下着雨,但对于一个劫后余生的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可爱而且真实。 …… 浪迹天涯向我走来的时候表情很阴郁,他闷闷地告诉我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这次遇险我们总共失去了三个人的装备和食品。 大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浪迹天涯慢慢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是单人帐篷、水壶等等野外用具,而全部食品就只有几块压缩饼干、十来根火腿肠和两大块巧克力。这点东西还我们不够吃一顿,可是我们还得再走三天! 五月的天气虽然已经比较暖和,但浑身湿透的我还是禁不住打起了寒战。 当晚,我们找了一个干燥的地方扎营,为了节约食品,大家都没有吃东西。最受不了的是野山雀,他不停地喝了很多水,仍然无法压下饥火。他看上去很痛苦,但是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把唯一的帐篷让给他。 |